在不丹，问候陌生人的方式是：“你父亲是谁?”这有几个目的。因为人口不多，几乎每一个家族都彼此认识，只有后生小辈才鲜为人知；所以，只要问出家长是谁，多半就知道全部背景了，甚至问出父亲也就顺便找出亲戚关系了。不丹人彼此之间若不是血亲，也一定能攀亲带故，至多也只有远近亲疏之别。无论如何只要一直追问下去，就能找到一线关系。要是遇上同名同姓，再问母亲的名字就行了。
不丹人和藏族一样，只有两个名字，而没有家族姓氏，因此从名字无法分辨来自哪一个家族，只好问父母是谁了。近来因为不丹贵族都到欧美等西方国家受教育，逐渐感受到姓氏的重要性，尤其是经常旅游世界各地的人，在办理护照时，要证明彼此是一家人，还真得要费一翻唇舌，索性就将下一代的名字挂上自己第二个名字当作姓氏，以免麻烦。
这种两个字的取名方式，很容易遇上雷同，有时甚至男女莫辨。因为大部分的字都通用，不分男女，而且几乎都是由家中最亲近的喇嘛老师取名，重复性太高了。我就曾经听过一个小男孩叙述他与“偈摩”特别有缘（偈摩，karma，梵文的意思为业，也就是过去世所累积的事业活动轨迹或缘分），每次看到有感觉的女孩，跑去搭讪，一问之下定是名叫偈摩，屡试不爽。他已经连续交了三四个叫偈摩的女朋友，而且每一个都让他好伤心，害得他看到心动的女孩都不敢去问人家叫什么名字，只要一听到叫偈摩就立刻走人，绝不多停留片刻，以免心碎。
不知是否受到宗教环境影响，人与人之间有界限非常严明的身份等级，虽然不至于像印度婆罗门那样标示出可怕的分际，然而从他们的社交礼仪就可以立即分辨高低。更别提政府机关里那等级分明、不同颜色代表不同阶级的肩带披挂了。
在西藏，宗教领袖有非常崇高的地位，甚至超越政治领袖。因为政治领导人可以替换，而宗教地位则稳固如山，甚至绵延好几世纪。这多半来自于轮回转世的根深蒂固思想。西藏人相信修行高深的喇嘛可以一再转世，延续自己的修行与传法事业，只有普通老百姓才找不到自己的转世。因此，对转世修行者的崇敬简直比五体投地还严重，可说是予取予求，绝不夸张。我的好友毕业于著名的佛学院，有硕士学位，他说：“如果我的老师说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我绝不会坚持太阳是从东边出来。”在这个佛法至上的地区，自己的佛学老师最大，接着才是其他老师，而这些老师们又分出好多等级，清清楚楚，不容逾越。看他们在举行法会的庙堂上如何安排座椅，就非常明白了。座位的高低与倾斜度或坐垫的厚薄与质地，在在显示着明确的身份地位，这里面学问大得很呢!
不丹在旺秋王朝建立以前，一直是由西藏来的霞钟仁波切统治，因此宗教阶级意识深植民间，遇红袍就顶礼准没错，听到大喇嘛出门弘法，徒步几个月也要去参加，就算没被摸一下头，远远看一眼都像是被充了电一样的满足。若能在大喇嘛休憩的帐棚外等到他丢弃的屎尿，都会像捡到黄金似的仔细珍藏，甚至还有人因抢夺上师粪便而大打出手。这种信仰，如何能被政治力量取代?
人们也普遍地相信，前辈子种了善业，今生才能投胎至富贵人家，于是，也就对身份地位崇高的人特别尊敬。
在不丹，你的言行会影响人际关系，然而，你的地位却是生下来就被标示清楚了，没有人愿意改变这样的想法。唯一的改善之道，就是多积功德多念经修行，以求来世的福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