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五月(1)

五月

MAY

从少年时期开始,每当我独处时,经常会在清醒的状态下出神。我只需要将我的名字重复念上两三遍,个人的存在感就会消失,而融入一种无限的存在感中;那并不是一种充满着困惑的状态,而是再清晰不过,再确定不过,但又完全超越语言的境界。处在这种境界中,死亡成了可以嘲弄的、不可能发生的事,自我虽然消失了,你并没有熄灭,你成了唯一真实存在的生命。

——丁尼生爵士(LordTennyson)

5月2日,星期五

阳光戏耍着雨滴,让每一颗都成了五彩的钻石,它们落地的那一刻,似乎爆发出巨大的能量。我觉得它们落地的那一刻像是在彼此交谈着,但显然我知道的比这个要多一些。

《意识转化》出版之后,《灵性之眼》是另外一本可以涵盖发展心理学与灵修,而又能使我的著作赶上时代的书。它也让我有机会更详细地写出自己的灵修生活,并且再度说明了那个本自存在的真相。此外我也从整合的观点谈到哲学、人类学、认识论、冥想和女性主义。最后还加入了我写的一篇有关艺术诠释的长文,这可能是我最喜欢的一篇文章。它的起源非常有趣。

长久以来我一直在研究诠释学——有关诠释的一门艺术与科学,亦即试图发现某一句话的意义或昨夜之梦的意涵,举凡数学、艺术品、戏剧、电影,任何一样事物的意义,即使是现在谈到的“意义”二字,都要加以诠释。要想厘清这些事不是很容易,我们必须考虑到各种因素,才能理解人生、神、文学或彼此。我后来发现了一种方法,它似乎能结合象征(书写的文字)、象征之物(它的内在意义)、造句法(语言形式的原则)以及语意学(文化背景),而成为一个在象征意义与诠释上的统合观点。这个方法也可以替艺术和如何诠释艺术带来特定的结论。

同一时期,有几件安德鲁·怀斯(AndrewWyeth)的画作从某位匿名的收藏家手中流出——当时这是一件大事——有人计划在亚特兰大奥运会期间展出这些画作。他们要求我写一篇艺术评论,我很高兴地照办了(这篇名为《我们该如何看待艺术》的论文,收录在玛莎·塞弗伦斯[MarthaR.Severens]著,纽约赫德森-希尔[HudsonHill]出版社1996年出版的《安德鲁·怀斯:美国的画家》中。后来我将这篇论文收录于《灵性之眼》的第四章和第五章)。我想他们会要求我写论文,是因为他们已经厌烦了规格化的后现代理论,这些论文什么都谈,就是不谈艺术作品本身,因此我采取了一种奇特的途径来探讨艺术。

首先我说明了几个重要的艺术派别和诠释学的历史概论,包括再现论、意向性的再现论、征候学派、形式主义以及接受与反应学派。接着我试图说明如果运用全子(全子既是整体,又是另一个整体的局部。宇宙基本上是由全子所组成的:原子是分子的局部,分子是细胞的局部,细胞是有机体的局部,有机体又是整个生态系统的局部,以此类推。全子是依全像阶序的方式组合成的,每一个高层全子均能转化与含摄低层全子,譬如有机体包含细胞,细胞包含分子,分子包含原子——反过来则行不通,因此是一种级别次第或是全像阶序:灵性能转化与含摄灵魂,灵魂能转化与含摄心智,心智能转化与含摄肉体。每一个高层的全子都能包容与涵盖低层的全子,这就是整体与局部、全子与全像阶序的本质——大存有链越来越趋近于完整,包容性也越来越大)、意识光谱与四大象限,这所有的艺术派别都可以得到非常严谨的整合,甚至每一个学派的诠释工具,都可以在整合诠释的条目中找到有效的位置。

接下来就是我的结论:如果科学带给了我们客观的“真相”或神性的“它”,而道德带给了我们“善”或神性的“我们”,那么美——存在于观者的眼中——就能帮助我们向神性的“我”开放。论文的结尾是这样写的:

想一想你曾见过的最美的人。回想一下,当你凝视他或她的双眼时,那一刹那你几乎全身瘫痪——你无法离开你的所见。你愣住了,你在时间中冻结,你在美感中陷落。现在请你想象那份历历如绘的美感,从宇宙的万事万物中散发出来——每一个石块,每一棵植物,每一只动物,每一片云朵,每一个人,每一座山,每一条溪水,即使是垃圾堆和破碎的梦,也都散发着美。你被周遭升起的万物之美,安详地冻结了。你从执著、时间与逃避中解放,你以灵性之眼默观这永无止境的艺术之美。

这无所不在的美并不是你的想象,它是这个宇宙真实的结构。这无所不在的美就是你眼前的法界本质。你不需要想象,因为它就是所有领域的认知结构,如果你安住于灵性之眼,每一个客体都充满着光华灿烂的“美”。如果知觉之门清理干净了,这整个法界就是你失而复得的爱人,就是原初之美的本来面目,永远,永远,无止境的永远。面对那惊人的美,你将彻底进入自我的死亡,永不再被见到或听闻,除了某些温柔的夜晚,当微风拂过山丘低唤你的名字。

5月5日,星期一,丹佛

玛西和我周末又在丹佛度过,回到下城,回到牛津酒店,回到那些美学上的奇观。

我一直注意着流行文化:音乐、书籍、电影、服装、流行时尚。第一,我觉得它很有趣;第二,通过它可以辨认出“时代精神”,也就是组成一般流行观点的认知结构,只有注意流行文化,才能观察得到。目前的大潮流正缓慢地从现代理性主义转向后现代的“多元非透视观”,你可以从流行文化,尤其是时装上,清楚地看到这一点。

譬如乔治·阿玛尼(GiorgioArmani)就是纯粹的现代主义设计师——整齐、清淡、高雅、美观、色彩单一;范思哲与高提耶则是典型的后现代主义设计师——狂放、华丽、多元主义、不齐整、多样得近乎四分五裂,虽然试图统一,其实是近乎分裂。后现代的主要认知结构就是所谓的“整合多元非透视观”(我有时也称之为统观逻辑)。所谓的“多元非透视观”指的是没有特别受宠的观点,而“整合”指的是因为没有特别受宠的观点,于是为了防止整件东西四分五裂,就必须找到其中的连贯性。譬如弗兰克·盖里(FrankGehry)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他是后现代主义的天才人物,他创造出了惊人的以整合多元非透视观为基础的典范,他的建筑设计结合了曲线、典型与多元的局部,看起来近乎四分五裂,却又神奇地结合成一个绝妙的整体——体现了真正的整合多元非透视观或“异中求同”。

后现代主义最大的问题是,它从一开始强调的就是多样性,而忽略了整体性,因此最后变得四分五裂,在自己孤立的小世界中抽搐、窒息。这是多元非透视观的病态形式,我把这种病称为“多元非透视观癫狂症”——只有多样性,而没有整体性;精神分裂式的四分五裂。到目前为止,几乎所有的后现代主义都无法超越多元非透视观之癫狂,他们正等待着盖里这样的天才人物出现在其他的领域,将考虑不周的多元运动所形成的无法联结的线头,重新编成一件实际的织品。

算了!管他那么多,我想我真的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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