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宗很注意"当下"两个字,即我们现在正在思考、正在思维、正在运动的这个念头。这个念一动就成为过去,这个念还未发起就是未来。大家细细地想一想,实际上这个"当下"一念只是很狭窄的一条门缝,很微小的一个点。但当你说出一个概念,无论它是大是小都是这一念。你说小到"原子"、"粒子"是一念;你说小到"夸克"还是一念;再说大到"宇宙"也是一念。一念有多长呢?说"恐龙时代"是一念,说"宇宙爆炸之前"是一念,说"一亿年以后"还是一念。说"大象"是一念,说"蚂蚁"也是一念;说"过去"是一念,说"未来"还是一念。所以,这个念头我们要仔细观照一下。
这里我要点明的是,"念头"和"念头的内容"是两回事。在我们心里来来去去的,实际上只是念头的内容。
比如,大家约定了今天上午九点钟到这里听冯老师说两句,这是一个念头;有了这个念头,早晨起来,心就跑到这里来了。时间一到,是坐车来还是走路来,这个是念头;到了这里,大家互相打个招呼,这个也是念头;老师上座了,不要再闲聊了,这还是一个念头。念头总是漂浮不定,来来去去的,没有任何一个念头可以长住于心田。
如果一个念头常住于心田而不动,那是不是好事情呢?张三害得我家破人亡,我对他恨之入骨,总想着有一天要报仇雪恨。像这样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夺妻之恨之类的念头梗在心里的人,他们的这些念头往往是机不离位。还有一些人,一辈子想发财,想出人头地,十年八年,不管各种念头来来去去,飘飘浮浮,但这个念头是生了根的。有些生了根的念头可能使人成功。比如,一个学生一心想读大学,而且坚决要考上名牌大学,这个念头可能支撑着他走过十几年的苦读生涯,最终以优异的成绩考上自己理想中的大学。有些想发财、想当官的人,也是有几十年始终如一的念头,最后走向成功。换句话说,这个念头实际上是他的人生目标,是他人生恒定不变的意志。这也算是念头。这些念头严格来说不坏。但如果是杀人放火、作奸犯科这些恶念常住心田,那就不是好事情了。这其中有些是属于业力牵引,根深蒂固的念头。
念头往往和人的业力是不能完全分家的,但大多数是平常来来去去、漂浮不定的念头。用唯识学的说法,是刹那生灭的一些念头,是无关紧要的。最关紧要的念头,是我们学佛的信心!这个念头也跟自己的业力有关。所谓善根深厚的人,自然信心就足。当然,这也没有什么不得了的,也不是根本的东西,它仍然是念头的内容,只不过它在你身、语、意三业中渗得比较深。一些念头,或许是善念或许是恶念,它可以影响你的一生。
上面说的这些都还是念头的内容,不是念头的本身。它只是附着于念头上的东西,关键是我们要把这些东西陶冶净尽。我们经常讲有漏无漏,什么是无漏的念?哪怕是生了根的念头,也有把它丢掉的时候呢。
比如,我恨一个人恨一辈子,可是看到了喜欢的人和事,还是会生欢喜心,仇恨之意就暂时放在了一边。所以,欢喜和仇恨并不是在你心地中盘踞不动的。那么,我们的心地本身是怎么回事?禅宗讲,要见本来面目,就是要见"这个"!"这个"怎么见?它又是什么?是何模样?要看"这个"的模样,就要说很多了,一颗圆光涵万象啊!《西游记》里唐僧谈禅时说:佛即心兮心即佛,心佛从来皆要物。
若知无物又无心,便是真如法身佛。
法身佛,没模样,一颗圆光涵万象。
无体之体即真体,无相之相即实相。《西游记》说得像模像样,翻开佛教的经论,中观是这样说,唯识、天台、华严还是这么说。当谈到一切智时,绝对是这么一回事。但话又说回来,千万不能把它当作一种知识,当成一种知见。知识变成知见是一种深化,但是,要把知见变成我们直接的觉受,这才是修行的目的。
知见有用得起的时候,也有用不起的时候。有时候你知见明白,却应了文化大革命中的一句话:马列主义的电筒只照别人,不照自己。你的知见是正确的,但你总是用它来批判别人,剖析张三李四,说得头头是道。轮到自己表演的时候,自己的三业一表现出来,你的知见未必护得住你,未必能让自己达到无漏的境界。为什么呢?知见和修行还没有融为一体嘛。但是,当知识升华成见地,有了正知正见,它必然会护持自己,使自己的业识活动沿着正知正见所规定的道路走。当然,人也有正知正见忘失的时候,也有业障现前的时候,关键的原因是正知正见还没有凝成一个点,打成一大片,还没有形成力量。
对于"八正道"我们可以这样去理解:正见、正思维、正念,这三正都是人精神范畴的概念。正见是体系,具有全体性;正思维是部分,是某个层面上的见地;而正念是一点,是最基础最根本的点。修行要由点到面,由面到全体。
如果我们的正思维和正见有了正念的护持,那就不会有破绽。如果我们时时刻刻都能把自己的念头护持住,正思维就圆满了,正见也圆满了,它就无漏了。所以,培养正念是我们修行的关键。有了牢固的正念,你的正思维就牢固;有了牢固的正思维,你的正见也就牢固了。有了这些基本功夫,我们再学习《信心铭》就有下手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