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朝鲜问题与六国模式

朝鲜核危机自1994年出现以来,已经历时10年有余。这个问题对东北亚的秩序构成了最严重的威胁。

朝鲜半岛是东北亚地缘政治的核心。在其周围,分布着俄罗斯、中国等陆上大国,在其东部和南部,则与海上强国相邻,在海权和陆权的冲突中,朝鲜半岛总是首当其冲。近代以前,朝鲜半岛是陆上强国中国的藩属国,进入近代以后,随着日本崛起为海上强国,朝鲜成为中日冲突的重点地区,日俄也在这里竞逐霸权,冷战期间,朝鲜半岛又成为美国遏制共产主义的前线。

随着冷战结束,朝鲜半岛地缘政治冲突的局面有了新的变化。其最值得注意的变化是:传统的强权竞逐转向了对现状的维持。日本、俄罗斯和中国,目前都没有称霸半岛的政治经济目标。美国所追求的,也只是维持朝鲜半岛的现状和稳定,至少没有通过武力改变现状的企图(也许有通过和平演变的办法改变朝鲜半岛现状的企图)。

从2002年开始,朝鲜问题逐渐形成了六国模式。从朝鲜方面来看,这种多国模式或许并不是最理想的,它对“六方模式”的热情一直很低。在前几次六方会谈的场合,它总是寻找机会与美国单独接触。朝鲜历来都把朝鲜核问题定位在朝美双方,而与其他国家无涉,也就是说根本不需要中国、韩国、日本和俄罗斯的参与,“没有你们的事儿”。朝鲜屡次宣称退出六方会谈,所挑战的不只是美国,还有“多管闲事”的其他四国。对六方模式的排斥,可以看作是这个国家无视中国、日本、韩国和俄罗斯对自身利益的关切,尤其是无视中国对自身利益的关切。朝鲜总是扬起巴掌打向美国,最后却往往落在中国脸上。中国主张多极化,而朝鲜却要美国的“单边主义”。

在克林顿卸任前,曾经派国务卿访问朝鲜,朝美直接谈判解决问题的希望似乎增大了。但是,那次访问没有取得任何进展。之后,美国回避同朝鲜的直接接触,而对于目前的六国模式,则非常满意。例如,著名的国际政治学家基辛格就高度称赞“六国模式”,将之视作“一个重要的机遇”,他认为,这个模式有可能建立起政治约束制度,“把一个推行改革的北朝鲜纳入国际体系并由全部大国采取激励措施”,基辛格还建议:美国必须抵制住诱惑,不要把六方会谈当作美朝双边会谈的幌子,也不要引诱平壤举行有着那种可能性的会议。美国知道,按照朝鲜的要求只举行朝美双边会谈,这个问题就很容易激化矛盾,同时如果超出六国模式进一步国际化,局势也容易失控。

解决朝鲜问题不可避免要涉及大国关系。考虑到日美联盟的现状,可以把东北亚的大国关系简化为中美俄大三角。朝鲜核问题构成了大三角中的一个点,由此呈现出以下几个重要的三角关系:中、美、朝;中、俄、朝;美、俄、朝。

在这三个三角中,三个大国之间的关系,已经呈现出明显的非对抗性:中美关系在“9·11”事件后,对抗性减少了;中俄关系在冷战结束后,已经建立了稳定的战略合作关系;“9·11”事件以后,尤其是从去年开始,美俄之间的对抗性减弱了。因此,在中美俄大三角相对稳定的前提下,大国在朝鲜问题上竞逐的意愿降低了,朝鲜的机动余地收窄。这三个大国都不希望在根本性的战略范围之外出现重大的冲突。

朝鲜为了扩大自己的外交空间,刻意凸显俄罗斯的地位。但是,朝鲜谋求动摇中美俄稳定三角的战略意图似乎并没有实现。

尤其需要注意的是美国在朝鲜核危机上的对策。从现实角度看,美国在这个问题上的“绝不当头”是“推卸责任”。当然美国的这一政策,也成为六方会谈的前提。它首先稳定了中美俄之间的关系,稳定了与韩国的关系,朝鲜问题面对稳定的多边的框架,无法继续扩展。

表面上看,美国这种“降身辱志”、“超然”和“不当头”的行为,很难理解。考虑到美国目前对伊朗核问题的政策,就愈发对美国的行为感到不解,美国是学乖了呢还是另有凭借?答案应当是后者。其所凭借的,则是这个国家对于平衡者角色的把握。它对朝鲜核问题的态度,反映了这个国家外交政策的“理性”和“毒辣”。其“毒辣”来自于它的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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