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子闻之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关于本节的解说,有的人认为是宰我见到当时鲁君毫无威信,乃故意编造“使民战栗”的话来激励鲁公,希望鲁公能重振朝纲。结果孔子知道了,大不以为然,而责备宰我。也有如朱熹所说:“孔子以宰我所对,非立社本意,又启时君杀伐之心,而其言已出,不可复救,故历言以此深责之。”
以上这些解说,至少我个人不能同意,笔者以为应是:
鲁哀公身为一国之君,自然明白社树的道理,只是他不了解,夏选松,商选柏,无非是取松柏长青,可以象征国运昌隆永续的意思。周武王舍此二者不用而选栗,用意不知何在。宰我就据其所知,老实回答说:武王立社选栗,就是要使人民害怕而战栗。(那时“栗”与“慄”二字是通用的。)
后来孔子知道此事,就责备宰我说:“已成的事实就不要再多说了。大家都已遵循成习的事,就不要再有意见了。不对的事过去了,就不要再追究了。”
这里一定要注意,“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这三句话是针对宰我那个情况而说的,并非一种通用的原则。事实上,很多时候,成事是可以说的,遂事是可以谏的,以往的错误是可以批评的。
由于栗树是武王选的,宰我对鲁国国君直说武王选栗是要“使民战栗”,等于当着鲁哀公的面批评武王,站在政治的立场来说,是有所不妥的。所以,孔子才责备宰我,因为宰我“失言”了。
本小节还有一个有趣的地方,读者不妨多读几遍本节的原文,细细品味一下,就不难发现原来孔子对武王立社选栗之事,也不满意。宰我的话没有错,说不定还是从孔子那儿知道的呢!孔子对文王一向赞誉有加,对周制的创始人周公,更是佩服得很。但对武王,则是有褒有贬。只不过在贬的方面,他都贬得很隐晦,不容易看出来。例如说,孔子听了武王的《武曲》以后,说:“尽美矣,未尽善也。”又例如他谈到伯夷、叔齐的事时说:“伯夷、叔齐,求仁得仁。”又说他们“不念旧恶”等(以后谈到此节时再详述),都可以看出端倪。
周武王不是那种盛德巍巍的人,他是属于雄才大略、武德显赫的那一型。所以武王以“武”为号,不是没有道理的。
武王选栗树为社树,象征武德长存,臣民战栗。这种心态,孔子当然不以为然。孔子喜欢松柏,他曾赞松柏说:“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他这句话,是否也暗含贬栗(慄)的意思呢?吾人不得而知,因为他老人家是说隐语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