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方面的需要和单方面的借,是不能长久的。以满足对方需要为诱饵,借用了别人,结果却让对方的期望落空,这样的计谋即使设计得非常巧妙,也只适合减法,适合对付敌人,不适合对付内部和外部的伙伴。
有一则和尚借力搬瓦的故事,就属于这种用错了的借法,虽然用得很妙。
江西大庾县境内有座雄山,山上有处飞瓦岩。飞瓦岩的得名,来源于一个民间传说。当年和尚们要在这座山上建寺庙,需要木料和砖瓦。木料可以在山上就地砍伐(那时没有林业局批计划),砖瓦却要从山下运上来。
自己运吧,人手不够;请民夫运吧,付不起费用。和尚们一齐挠起了光光的脑袋。一个聪明的和尚挠出了一个聪明的点子。
他让人把砖瓦堆在山下,而后四处宣扬,说自己神通广大,作起法来,砖会自动飞起来砌成墙壁,瓦会自动飞起来铺好屋顶。看来意念致动的神功不是今天才有。比起只能把药片从瓶子里摇出来的所谓大师来,这和尚的特异功能要棒多了。
和今天一样,这个神话引起了人们的极大兴趣。到预定飞砖走瓦的那一天,山下聚集了几千人。几个和尚扮着佣工前去挑砖担瓦,观众为了早点看到飞瓦绝技,都争着帮忙搬砖运瓦。不一会儿,就搬完了。
就在人们等待奇迹出现的时候,那和尚出来连连施礼,说是他已作完了法,砖瓦都已飞上山来了。
他比现在的大师们诚实。诚实是要付代价的。在场的人们都有一种被戏弄感,觉得大有悖于出家人不打诳语的信条。这当然会损害寺庙和和尚在人们心中的形象。
情节差不多,互借性强些的故事是宋代名将种世衡留下来的。他做县令时,修缮山上的一座破庙。有根巨梁十分沉重,工匠无法抬到山上。
那时的县令没有如今的县太爷权力大,下一道命令,搞一场运动,发动一下群众,山都搬了,河都填了,还在乎一根木头?有权力,就不需要动脑子。权力妨碍智慧。权力畅通无阻的时代,是平庸的时代。
种大人心生一计。他让身大力壮的衙役扮成摔跤手,从闹市穿过,声称要到山上庙里进行摔跤比赛。他自己也跟在后面。县老爷都去看,比赛一定精彩,很多人跟到山下。
种世衡要摔跤手把大梁扛上山,他们当然扛不动。众人为了尽快看到比赛,争先恐后地帮他们抬,大梁就这样上了山。
与和尚不同的是,观众们看到了摔跤比赛。借与被借的需要都得到了满足。
这两种借力之计都算不上大智慧,只是智巧性小谋略。称得上大谋略的借力之计,是管仲为齐桓公设计的尊周亲邻和荀向曹操建议的"奉天子以从众望"。
这两计的共同特点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但当时的挟,是周王室和汉天子求之不得的。桓公时代的周室已十分衰微,诸侯各自坐大,不事朝贡。
而荀进言时的汉献帝正蒙尘洛阳,被叛军李、郭汜追得匆匆若漏网之鱼,惶惶若惊弓之鸟。
他们都巴不得被挟被借被奉。周天子想得到被尊重感,汉天子想得到安全感。
借与被借的双方互有需要,因此一拍即合。被借的周室和汉帝得到名义权威,借威的齐桓公和曹丞相得到实际权威。
管仲之谋,成就了齐桓公春秋首霸的伟业;荀之计,奠定了魏武王立国之基。孔明说曹操得天道,指的就是他的手中有个汉天子。
不过,借与被借的相生性不是长久的。人的需要是变化的,互借双方的相生性也是变化的。一旦互借的任何一方不再能满足对方的需要,甚至成为障碍的时候,这一方就由生数变成了克数,由加数变成了减数,由靠山变成了火山,由乘凉的大树变成上吊的工具。
这种转变,有的是借方或被借方自己发生了变化,如曹操,有的是借方或被借方与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变化,如被胡雪岩借的左宗棠,他与李鸿章集团发生不可调和的对抗,使自己成了这种对抗的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