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黄花萍对詹少银是个什么印象?黄花萍想了想说,人还算过得去吧,嘴巴严,为人也还好,可是,--黄花萍忽然变得谨慎起来,边说边拿眼睛在我脸上扫来扫去,见我脸上没有动静,她才接着说,--人心隔肚皮呐,他究竟怎样我哪里说得清呢。我接住她的话头说,他阴?喜欢打肚皮官司?黄花萍稍稍迟疑一会儿,说老弟,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是这叫我怎么说呢?我们平头百姓哪里知道什么,知道的也是听人家瞎说的。看来黄花萍这个人有点狡黠,一面顺着我的心思说话,一面又对我存有戒心。她撇开刚才的话题,又跟我说信的事,说好几回看见玖妍姐躲着她给詹少银写信,她好奇,伸头去看,刚瞄到“亲爱的”几个字,玖妍姐就警觉了,红着脸,双手把信捂得严严实实,不让她看。她偏要看,玖妍姐便趴在桌上,用身子把信压住,说去去去,小丫头装什么疯?
我开玩笑似地问黄花萍,“除了亲爱的,她还在信里写了些什么呢?你没有偷偷地看过吗?你一次都没偷看过吗?”黄花萍连连摇头,说:“没有没有,莫说玖妍姐不给我看,就是给我看我也看不懂,我是个半文盲,不认识几个字的。”她想想又说,“再说,我怎么能偷看呢?我不是那样的人,人家给我看我就看,不给我看呢我是决不会偷看的,这个规矩我是懂的。做人要守本份,凡事都要讲个分寸嘛,你说是不是?”
金竹镇就是一条长街,街上新铺了水泥,两边的房子显得有些零乱,但也都是新的,看得出都是这些年陆续建起来的。街两边不是小摊就是小店铺,酒店音像店服装店都有,连洗头店按摩店洗脚屋都有了。街后是山,街前也是山,溪水――除了漂着几个或红或白的塑料袋子,似乎还是“清凌凌”的――就在街前的山脚下流淌,看过去闪闪发亮。空气很清爽。阳光从南边照过来,参差不齐地落在街面上。街上一半是阴影一半是阳光。一只母猪领着猪崽哼哼唧唧地横过街去,在黄花萍的小摊边留下了几泡屎尿。猪屎不臭,但猪尿很臊。黄花萍一边说话一边盯着还在冒热气的猪屎猪尿,皱着鼻子骂:“挨刀的!”又扭头对旁边小摊上一个年轻妇女说:“看看这些炒辣椒的瘟猪,它往哪里屙不好!”她骂了猪又顺便问候我爸妈,她对当年到我家作客还记忆犹新,还记得那块布料和那双尼龙袜子。我说我爸还健在,我妈过了,翘了辫子了。黄花萍大约不懂“翘辫子”,但她知道什么叫“过了”,她眨巴几下眼睛,眼睛就有些湿红了,她感叹地说:“伯母是个好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