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汤姆被带走了(1)

清晨,天空飘起了牛毛细雨。从汤姆叔叔家向外望去,到处是灰蒙蒙一片,老天爷似乎也在低着头看着人间:一个个脸色阴郁,内心苦楚。

小屋里,克洛伊大婶正在仔细熨着衣物。奔涌而出的泪水不时打扰着她,顺着脸庞涓涓而下,让她不得不时不时抬手去擦一把。

汤姆就坐在旁边,膝盖上放着一本翻开的《新约》。

黑种人都有个“通病”——生性善良、极其恋家,而这也正是他们的不幸之处。这种不幸与可悲在汤姆身上更甚,此时,他站起身来,轻轻走到孩子们旁边,默默地注视着。

“这是爸爸看你们的最后一眼了。”汤姆喃喃地说。

克洛伊大婶突然猛地扔下熨斗,一屁股跌落在桌旁,有一种哭声,叫做绝望。

“听天由命?上帝,卖到南方的人,谁活着回来过?”

“克洛伊,上帝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嗯,”克洛伊大婶说,“说是这么说,可有些时候上帝也会听任那些可怕的事情发生,让我怎么放心呢!”

“我活在上帝的手心,”汤姆说,“我该感谢他才对——是我,而不是你和孩子们被卖到南方。你们留在这里,我放心,多大的灾难也只会降临到我一个人身上,总有一天,上帝一定会帮我渡过难关的。”

男人就该如此勇敢,真的汉子!

汤姆说话时声音已然有些哽咽,但他尽力安慰着自己的亲人,内心的悲伤只有他自己清楚,苦楚虽让他难以出声,但语气中透出的勇敢与坚毅却久久回荡。

“我们可以多想想上天给我们的恩惠!”汤姆的声音继续颤抖,此时此地,此情此景,难道他理应好好回想那些恩惠吗?

“恩惠?”克洛伊大婶说,“主人自己搞得一塌糊涂,却要你来抵债。也许,这是他没办法的选择,可我就是觉得他做得不对。你对他的忠诚上天可鉴,对他的事胜过你自己的,总会想方设法做好。可他呢?”

“克洛伊,你还爱我的话,就不要再说这种话了。这或许是我们说的最后一次心里话了。但是告诉你,克洛伊,你即使只说主人一个字的坏话,我都心如刀绞。他还是个婴儿时,我就一直抱着他,是我把他拉扯大的,那就像我自己的孩子。自然而然,我也会多想他对我的好,而从不奢望可怜的老汤姆在他心里有多重。和其他人的主人比比,谁家的黑奴受过我这样的待遇?谁有过我这样舒适的生活呢?”

“再怎么说,这事儿办得都不地道。”克洛伊大婶仍在执着地坚持着她的正义。”

“你该尊崇上帝才是,麻雀落地,那也是他的旨意。”

“我知道你是安慰我。唉,这都是命,没办法的,”克洛伊大婶说,“咱俩就这么说下去也没什么实际作用,我还是给你烙几张玉米饼,你再饱饱吃顿早饭吧!”

谢尔比太太给克洛伊大婶放了个假,今天早上她不用再去大宅上工。可怜的女人早已心力不支,她几乎是用尽了自己所有的气力才做好这顿告别饭。现在,早饭就摆在桌子上,一只最肥的鸡、美味的玉米饼,还有只有特殊时节才拿出来的果酱。

“哇,贝特,”莫思兴奋异常地撕了块鸡肉,“今天的早饭真是太美味了!”

“啪”,克洛伊大婶猛地一个耳光,“这可是你那可怜的老爹在家吃的最后一顿饭了,你抢什么?”

“哎,克洛伊……”汤姆温和地制止着她。

“唉,真是太难受了,”克洛伊大婶边说边掀起围裙捂住脸,“我心里好乱……”

孩子们不敢再动了,瞧瞧爸爸,又看看妈妈,最小的孩子纠缠在妈妈身上,大哭起来。

“唉,”大婶擦了眼泪,抱紧孩子安慰着,“好了,没事了,都过来吃吧,这是咱家最肥的鸡。来吧,我可怜的小宝贝,吃吧。妈妈不好,刚才不该发脾气……”

孩子什么也不懂,二话不说又兴高采烈地吃了起来。也亏得有他们,要不然这顿早饭基本上会怎么上来怎么下去,夫妇二人一口都吃不下。

早饭后,克洛伊大婶又开始忙碌了。

谢尔比太太走进屋,克洛伊大婶给她扔了把椅子,一脸的不满。

“汤姆,”她说,“我过来是……”面对这沉默的一家,她突然停下,噎住了一般,用手绢捂着脸,倚在椅子上哭了起来。

“上帝,太太,你不要这样!”克洛伊大婶说着,自己也禁不住再度失声。顿时,屋里哭成了一团。

“你永远都是我的好仆人,”谢尔比太太说,“我什么也帮不了你,但我能在上帝面前郑重起誓,我随时都会派人探听你的下落,等来年我们缓解了困境,我一定会把你再接回来!”

这时,门突然被一脚踢开了,粗鲁的哈利出现在眼前。他骑马追了一天,也没逮到人,正憋了一肚子的气没地儿消呢。

“快点,”他叫嚣着,“你个黑鬼,现在还没准备好吗?啊,太太在这儿呀,您尊贵的奴仆向您问好。”

看到谢尔比太太在场,他赶忙便脱帽致礼。

克洛伊大婶盖上木箱,并细心捆绑好,然后起身,怒向哈利,泪水顿时化作愤怒的火焰,恨不得将他烧成灰烬。

汤姆平静站起,扛起沉重的箱子,跟到哈利身后。大婶携着哭泣的儿女,一直陪汤姆来到车前。这时,一大群仆人都围在马车周围,特地为多年的伙伴、他们的主心骨、基督教老师送行。

往事历历,真挚的相处已然不再,人们的同情化为悲伤,尽为这轻贱生命唏嘘着。

哈利穿过怒视的人群,喊汤姆上了马车,然后从座位底下拿出一副沉重的脚镣,迅速扣在汤姆的脚踝上。旁边的人们见此情形都敢怒不敢言,大都在轻声抱怨着。谢尔比太太倚在门廊上,冲他说:“哈利先生,你这做法没必要吧?”

“不,太太,现在我可真没把握了,我都损失500美元了,现在可不能再冒险了。”

“太太,您就别再跟这种人较劲了。”克洛伊大婶气愤地说。两个小儿子此刻才算彻底弄明白父亲的命运,残忍的生离死别,让他们忍不住拽着母亲的衣角痛苦不已。

“很难过,”汤姆说,“乔治少爷正好不在家,就请大家代我转达对他的爱意吧。”

乔治大清早就去附近农庄的同伴家去了,可能要在那儿玩两三天才回来。当时大家都还不知道汤姆被卖,所以他对此事也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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