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而言仅存的真实感乃是我曾偶尔哭泣(4)

大家有的忙着看顾自己的孩子,有的则低头削着水果,没人对英善的话作出反应。只有慧婉一个人听懂了其中的含义。英善似乎接下去又这样说道:

“不幸是什么?羞辱又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人生是否真的充满了痛苦?我只想和过来人探讨!她们会明白我说的话。”

瞬间,慧婉把视线投向了英善。她用一种不同寻常的目光扫过英善,而英善只是耷拉着眼皮,低头轻抚戴在手上的翡翠戒指。慧婉突然间觉得英善其实过得并不幸福。然而纵使明白自己过得并不幸福,问题也不会有所改变。尽管每个人的情况都不尽相同,但都只是在抱怨自己的不幸:丈夫出差却没有半通电话;丈夫因为工作每天晚归;再不然就是,日子本来就紧巴巴的,可婆婆还是不停地开口要钱……没有人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真正沉默的唯有慧婉和英善两个人。

如此一来,慧婉发现自己对于英善的婚姻生活几乎一无所知。英善的丈夫原是英善和慧婉大学时的学长,毕业之前两人突然陷入了热恋,英善还因此不顾家里人的反对,和他结了婚。婚后,朴导也就是英善的丈夫,因为参加学生运动,不但被开除了学籍,还入了狱。再之后,朴导去了法国留学,而英善则连自己的毕业典礼都没参加,也去了巴黎。回国五年后,朴导在电影界崭露头角,成为了一个为忠武路①注入新鲜活力的年轻导演,两人长久以来历经的苦难也终于告一段落。再后来,英善有了两个孩子,大的那个已经五岁,而小的那个也有三岁了……第一次买房子的时候,尽管地段偏远,可英善脸上还是露出了掩藏不住的喜悦。那一刻,慧婉至今仍记忆犹新,然而如今的一切究竟是怎么了?

时间渐渐临近午夜十二点。慧婉先是愣坐在那里,随后便起身找出了不久前买回来的缪塞诗集,回房躺下。

我失去力量和生气,

也失去朋友和欢乐;

甚至失去那种使我

以天才自负的豪气。

当我认识真理之时,

我相信她是个朋友;

而在理解领会之后,

我已对她感到厌腻。

可是她却永远长存,

对她不加理会的人,

在世间就完全愚昧。

上帝垂询,必须禀告。

对我而言仅存的真实感

乃是我曾偶尔哭泣。

慧婉又随手翻了几首,之后就把诗集合上,陷入了沉思。在这个世上,对自己而言仅存的真实感又是什么呢?如果自己是缪塞,大概会这么写:在这个世上,对我而言仅存的真实感是……

这本是个叫人无法轻易入眠的命题,然而慧婉却下意识地关掉了床边的台灯,睡着了。

五年的婚姻生活中,丈夫是从那时候起开始打她的。当孩子尚存一丝气息,残破的身躯因输液而留下印迹时,丈夫只是嫌恶地避开她的目光。在孩子去世一年之后,暴力却不由分说地降临在她的身上。当时慧婉看着电视独自发笑,等着晚归的丈夫。接过丈夫的西装外套,慧婉说道:

一起看吧。节目挺有意思的。

暴力持续了近十分钟。假如这期间丈夫只动了一次手,慧婉也许会这样对他说:

难道你觉得只有自己是不幸的么?!

如果暴力进行到第二次就停止,慧婉也许会哀求:

把这一切都忘了吧,我们重新开始,求你了!

起初慧婉只是有些惊恐,紧接着她感觉自己受到了丈夫的羞辱。直到第三次暴力的开始,慧婉才注意到身体的疼痛。由于剧烈的疼痛,慧婉用力反抗着丈夫,想把他从身边推开,然而自己的那点力气始终都抵不过丈夫。他一把抓住慧婉的长发,连拉带扯地把她拖到冰箱前,将她的额头狠狠撞上去。冰箱上花篮里的五色干花撒落到她的发间。慧婉整理起自己凌乱的头发,这时丈夫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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