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一记坏球(7 )

外公、外婆接受我妈不再继续学业的决定,但玛莎阿姨却不以为然。玛莎阿姨(她是个可爱的女人)不仅不赞成,甚至生我妈的气,她似乎有一点怨恨妹妹。因为我妈的声音比她甜美,长得也比较漂亮。她们姐妹俩一起在福朗特街的大宅长大,我阿姨把格雷夫森学院的男孩带回家见我外公外婆--玛莎是姐姐,所以先带“男朋友”回家--我母亲都这么称呼那些男生。可是这些男孩一看到我妈--即使她当时还不到约会的年龄,往往就对玛莎阿姨不感兴趣了。

这下我妈竟然怀了身孕,而且不愿做任何解释!根据玛莎阿姨的说法,虽然我妈“极力隐瞒”,但我外公已经不省人事了,他病得很重,完全不知道我妈怀孕的事。我可怜的外公,套用一句玛莎阿姨说的话:“他临死前还担心你妈怎么胖成那样。”

在玛莎阿姨那个年代,住在格雷夫森镇是为了要了解波士顿是个罪恶之城。即使我母亲是住在一家信誉可靠、有专人监护的女子旅馆,她还是有办法“乱来作孽”,这是玛莎阿姨说的,我妈就是和那个她在波士顿缅因线火车上结识的男人放纵情欲。

我妈很镇定,面对责备和谩骂,她总是沉默以对,就连她姐姐用“乱来作孽”的字眼批评她,她也不以为意。其实,我还听过我妈开玩笑地提起“作孽”这个字眼呢。

“我的小孽种。”她偶尔这么叫我,用她最深的挚爱唤着我,“我的小孽种!”

我最初从表兄表姐口中听到,他们认为我妈“有点单纯”;这一定是从他们的母亲--玛莎阿姨那儿听来的。等我听到这种拐弯抹角的形容词--“有点单纯”时,我并不觉得很刺耳;因为我妈已经过世十多年了。

我妈不仅是个天生丽质的美女,还有优美的嗓音和令人质疑的理解力;玛莎阿姨绝对有很好的理由怀疑我妈是被外公、外婆宠坏了。不单因为我妈是家里的幺女,最主要是她乖巧的个性--从不发脾气也不忧郁,不会被激怒也不会自怨自艾。她的个性温柔可爱,想要生她的气几乎不太可能。玛莎阿姨说过:“她外表看来和她真正的独断个性一点也不像。”她随心所欲,为所欲为。玛莎阿姨甚至还模仿我妈可爱迷人的口吻:“哦!我真的很抱歉,我做错了事让你担心,我会以更多的爱还报你,希望你能够原谅我,就像我没做错事情时一样的爱我。”这一招很管用!

至少在她死之前,这一招都很管用--但是她却再也无法承诺如何弥补她的死所造成的伤痛;那是她根本无法弥补的。

即使在她任性而为地怀了我之后,也不做任何的解释,还替我取了和格雷夫森镇开创者同样的名字,甚至想办法让她的母亲和姐姐,还有这个小镇接受这一切事实(更别提公理会教会,母亲继续留在唱诗班,而且经常参加教区内的各种礼拜)……甚至在她生下私生子后(大家都觉得满意,至少看起来是如此),她仍然每星期三搭乘火车到波士顿,每星期三晚上仍住在那可怕的城市,以便一早精神抖擞地去上她的声乐课。

等我稍微长大,我开始讨厌她去波士顿--有些时候吧。有一次,我得了腮腺炎,另外一次长水痘,我妈取消了课程留下来陪我。还有一次,我和欧文在斯瓜斯科河边抓鱼,我滑了一跤扭伤手腕,那个星期母亲也没有搭火车去波士顿。其他时间她都去,一直到我十岁那年,她嫁给一个愿意正式收养我、愿意做我父亲的男人,在这之前--她都照常前往波士顿,而且过一夜;在这之前,她继续学唱歌。没有人告诉我,她的歌声是否进步了。

*

那就是我在外婆的大宅里出世的原因--那是一栋巨大的联邦时代砖砌建筑。我小时候,屋子里用煤炭炉取暖;煤炭管就在屋里厢房,也就是我的卧室的下方。一大早煤炭就会被送到家里,煤炭倒入管子里的声响经常把我吵醒。如果刚好是星期四早上送来的煤炭(那时候我妈正在波士顿),被吵醒的我经常会想象妈妈此时是否正在练习。夏天时,外婆的玫瑰花园里的小鸟透过敞开的窗户将我叫醒。我又想起外婆说过的一句话,类似树木和石头的比喻,她说,任何人都可以种花或蔬菜,但只有园艺家才会种玫瑰;我外婆是一个园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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