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基督教堂,新罕布什尔州格雷夫森镇的主教制教堂。我们的主日学老师是一位紧张兮兮、满面愁容的女士,她的名字是沃克太太 。我们觉得这个姓氏很适合她,因为她的教学方法包括经常走出教室。沃克太太会将圣经中具有启发性的章节念给我们听。她要我们仔细思考我们所听见的每一句话--“安静地、认真地,这就是我要你们思考的方式!”她这么说。“现在我让你们自己去思考,”她语带玄机地对我们说--好像我们的思想能逼着我们超越理解的界线。“我要你们非常努力地思考。”沃克太太总是这么说,说完便丢下我们走了。我想她是个烟枪,而她不允许自己在我们面前抽烟。她会说:“等我回来,我们再好好讨论。”
当然,等她回来时,我们早把她交代的事情忘得精光--因为她一走出教室,我们就疯狂地捣乱。要我们自己安静地思考一点也不好玩,我们宁愿把欧文·米尼举得高高的,在我们头顶上传来传去。我们想办法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玩这游戏--这正是游戏最具挑战性之处。有人--我不记得是谁先开始的--有人会站起来,抓住欧文,拎着他回到座位,再将欧文传给下一个人,不断地再往后传。女生们也加入这个游戏,其中几个甚至玩得很疯;每个人都可以举起欧文,但我们都很小心,从未把他摔到地上,顶多把他的衬衫弄得皱巴巴的。他的领带太长,所以欧文会把它塞进裤子里--不然领带会垂到他的膝盖--他的领带也经常被我们扯松了,有时他的零钱会掉出来(掉在我们脸上)。我们总是会把钱还给他。
如果他身上带着棒球卡,同样也会从他口袋里掉出来。这总惹得他很生气,因为卡片是按照字母顺序,或是用其他方式排列好的--兴许是将所有的内野手排在一起。我们搞不清楚是什么方式,但显然欧文自有他的一套方法,因为当沃克太太回到教室--那时欧文也回到他的座位,我们把他的零钱铜板和棒球卡递还给他--他总绷着脸生闷气,坐在那里整理手上的卡片。
他不是一个优秀的棒球员,不过他的打击带的确很小,因此经常被派上场代打--倒不是因为他曾经出奇挥棒击到了球(事实上,教练嘱咐他千万不要挥棒),而是可以利用他来保送上垒。在少棒联盟比赛时,他痛恨自己被利用,有一次还拒绝上场打击,除非答应让他挥棒。可是没有适合他的小型球棒,所以他每一次挥棒,球棒都会带着他瘦小的身子往后一转--不是打到他的背,就是害他跌坐在打击手位置,甚至平躺在地上。因此,在几次挥棒落空和被球棒砸伤脚的难堪羞辱之后,欧文·米尼选择另一种的羞辱,他站着不动。当投手将球瞄准欧文的打击区时,他畏缩地站在本垒板上--结果球偏了,几乎每一次都是如此。
然而欧文很喜欢他的棒球卡--还有,基于某些原因,他似乎很喜欢棒球比赛,即使棒球对他是如此残忍。面对面的投手会威胁他。他们说,如果他再不挥棒,他们就用球打他。“喂,你的头比打击区还大。”有一个投手会对他这么说。所以,欧文·米尼在被球打到之后,也被保送上了一垒。
一旦上了垒包,他就是明星了。没有人能像欧文那样盗垒。如果我们这一队进攻时撑得够久,欧文·米尼很可能一路盗回本垒。他也经常在最后一局时充当代跑;所以我们常叫他“代跑兼代打米尼”,还有“四坏球上垒米尼”。在防守时,他简直一无是处。他很怕球,只要球飞到他的附近,他就会闭上眼睛。万一他奇迹般地接到球,他也不会传球;更何况他的手实在太小,根本握不住球。不过他发起牢骚可就不同:一旦他自怜起来,他的声音总能真情地流露出不满,所以大家都觉得他发牢骚时很可爱。
在主日学里,当我们将欧文高高举起--尤其在半空中的时候!--他的抗议很奇特。我想,我们捉弄他是为了要听他的声音;我一直觉得他的声音是来自其他星球。现在我相信,他的声音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
“放我下来!”他用一种快要窒息的、明显的假音大喊,“不要玩了!我再也不玩了。够了!放我下来!你们这些混蛋!”
不过我们还是把他传得团团转。一次又一次的,他也变得听天由命。他的身体僵硬,也不再挣扎。有一次我们把他高举在半空中,他索性大胆地交叉双臂放在胸口,对着天花板紧皱眉头。有时候,沃克太太一离开教室,欧文便赶紧抓住自己的椅子,就像关在笼子里的小鸟,随着晃动的鸟笼而抓紧木枝,但是他很快就松手了,因为他很怕痒。有个名叫舒凯·史维特的女孩最会搔痒;过不了多久,他就会直直地摊开手脚,我们又把他高举在半空中。
“不要搔我痒!”欧文就会大叫。但是游戏规则是我们订的,我们根本不理会欧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