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墓的线索是铁家一个名叫铁破炎的后生问到的,盗墓的手段大体可分为“望”、“闻”、“问”、“切”,铁家有专门的子弟平日里如撒网打渔一般,四处游走打听各地有关墓葬的传闻,铁破炎便是其中一员。
七个月前正是他在距神目台数百公里外的天门山下打听到一桩传说,据说此地曾埋葬了一位汉代的藩王,铁春风闻讯亲自赶去查看,点出了古墓的位置并发现了一条没有打通的盗洞,铁家沿着这条盗洞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打通了冥殿,也就是安放棺椁的墓穴正室。
叶迎风深深地叹息一声,问道:“那个铁破炎只怕已凶多吉少了吧?”
“他、他五个月前害了急症……不治身亡!”铁春风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咬牙吐出最后四个字,他这时若还不能想明白整件事根本就是针对铁家的阴谋,他真是白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
“玉珏其实是事先被放置在墓穴之中的。”叶迎风轻声道,心中暗叹布下此局之人真是可怕至极,非但筹谋周密,算无遗策,对于人心、人性的把握更是精准得令人恐惧。
铁春风无力地点了点头,表情说不出的苦涩,喃喃道:“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老朽无能啊!”
也不知他是在责怪自己打了眼,还是没能看破秋家用心歹毒的诡计。
叶迎风看着满脸怆然的铁春风,心中生出几分不忍,安慰道:“铁伯也不要太过自责,这玉珏便是师傅来了怕是也看不出真假来……”
铁春风暗淡的眼睛霍地一亮,激动地问道:“你说秋叶白是不是知晓我有顾虑……其实他根本不能证明此物有假?”
叶迎风知道自己等待的机会来了!
“秋叶白知否我不敢妄言……”叶迎风缓缓地说道,“不过我却知道确有秘法验证此物真伪!”
叶迎风说到此处停了下来,铁春风果然如他预料的一般,有些怀疑地问道:“迎风,你方才说连李四爷都没法子,你又如何能辨其真假呢?”
“说起来也是机缘巧合……”叶迎风笑道,“年前有位来自神目台的男子手持一对子母连心玉进京售卖,结果被一位高人用秘法揭破乃是赝品,我足足苦求了三个月才学到了那验证血玉真伪的法子。”
“神目台的人?”铁春风愣了下,思索道,“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神目台有人摸出过这东西呢?是哪家的高手?”
叶迎风强压下心中的紧张,摊手道:“我离京前还想着跟您说一说呢,那人居然自称是铁家的人!不过我后来转念一想,八成是匠门中不成器的匠作冒充铁家行骗。”
铁春风一听有人给铁家抹黑,立时勃然变色,一掌拍在坚硬的扶手上,怒道:“该死!”
“听那人的言谈,他对神目台和铁家好似十分熟悉……”叶迎风不动声色地引导着铁春风。
“哦?”铁春风闻言露出疑惑之色,自言自语地道,“难道这人与我铁家打过交道?”其实他若是能冷静地将叶迎风的话仔细推敲一番,并不难发现其中的破绽:先前叶迎风可是一直声称从未见过子母连心玉的。
到底是年纪渐老,这些日子又一直处在焦虑之中,精力难免有所不逮,最重要的是叶迎风在他最为艰难之际慨然援手,他压根就没想过叶迎风会算计他。
“竟敢坏我铁家清誉,着实可恶!”铁春风积累了许久的怒火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他决定将这人找出来,杀一儆百,向所有人证明铁家不是好欺负的,“迎风,你给我描述一下此人的相貌。”
叶迎风手扶额头,作出苦苦思索的模样,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咬牙切齿的铁春风:“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我还真有些记不清了,不过我记得他说他名叫铁正风!”
“正风!”铁春风霍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干瘦的身躯不停颤抖,胸膛剧烈起伏着,表情狰狞地怒吼道,“不可能!决计不可能!”
叶迎风仿佛被吓了一跳,茫然不解地道:“铁伯,您、您这是怎么啦?你说什么不可能?”心底却是激动无比:果然确有铁正风其人!而且与铁春风关系匪浅!
“没什么!”铁春风很快便平静了下来,至少表面上与前一刻的失态判若两人,只是他竭力想要掩饰的慌乱并没有逃过叶迎风的眼睛,铁春风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掩饰道:“铁家根本没有铁正风此人,定是有人冒充他……”
叶迎风冷眼看着铁春风拙笨的表演,在心里发出一声冷笑,铁春风的确是慌了,前后矛盾,若果真没有铁正风,为何还会有人冒充?
“您说的没错,铁家威名远扬,难免会有宵小之辈妄图浑水摸鱼,铁伯也不必太过气愤。”叶迎风不敢小觑这位铁家家主的才智,一击之后便马上收手,唯恐引起他的怀疑。
铁春风魂不守舍地点了点头,忽地问道:“迎风,那人是不是年约四旬,体态消瘦,眇一目?”
“我与那人只打过一个照面,对他的相貌实在是早已模糊不清,不过听您这么一说隐约记起他的年纪似乎确已不算很年轻,也不是十分胖,须发缭乱看不出双目是否完好……”叶迎风随口胡诌道,他不知这是不是铁春风的试探,答得似是而非,若是细想却是根本什么都没说。
“须发缭乱……”铁春风失神地呢喃道,“他已这般潦倒了吗?”
铁春风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竖着耳朵的叶迎风勉强听清了最后一句,心头一动:莫非自己猜对了?
他的猜测从夏言秋说出“铁正风”这个名字时便隐隐生出,国人为子女命名大都有“排辈”一说:同辈男子起“大名”时会以某个特定的字作为名字的一部分,可以放在名字的中间,也可以放在最后,以此区分长幼辈序。
像铁家这种大族,更是早在家谱中定下了几十代子孙“排辈”的规矩,叶迎风曾听铁破魑无意中说起他这一辈的兄弟名字中间皆用“破”字,而铁家上代都以“风”字为尾。
那个神秘无踪的铁正风难道真是铁春风的兄弟?叶迎风偷眼观察着失魂落魄的铁春风暗自琢磨,如果确实如此,铁春风为何对自己的兄弟忌讳莫深?这其中定有内情!
虽然叶迎风很想继续旁敲侧击打探一番,理智告诉他过犹不及,只能徐徐图之,将秋叶白留下的玉珏仔细收好,向铁春风提出了告辞。
“铁伯,您也累了一天了,早些休息,有什么事咱们明日再说吧!”
铁春风只觉得头疼欲裂,只能点头,苦笑自嘲道:“看来是真的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停顿了片刻,铁春风脸上流过一抹愧色:“迎风,将你拖进这潭浑水是老朽对不住你……”他翕动了几下干瘪的嘴唇,拍了拍叶迎风的肩膀,将没有说完的话尽数化为一声苍凉的叹息。
叶迎风望着铁春风千沟万壑的苍老面庞和那双血丝密布的眼睛,轻声道:“铁伯,或许还有其他的法子……”
铁春风将叶迎风送出门外,夜空已是阴云密布。
“风雨欲来啊!”铁春风仰头喃喃道,迎面猛然卷起一阵劲风,铁春风打了个寒战,往日挺拔如松的脊背竟有些佝偻,说不出的孤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