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玉(2) 

迫不得已,他也只能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秦楚犹疑不定地盯着叶迎风双眼,二人对视片刻,叶迎风目光清正,不闪不避,秦楚微微点了点头,同样压低了声音道:“不错,爷爷说过他当年病重垂危,是秦家的主人救了他,为报大恩他……咦?”秦楚柳叶弯眉倏地挑起,眼底闪过一抹诧色,“你刚才说你叫什么?秦玄策?你不是叫叶风吗?”

“叶风其实是化名,姑娘既知当年往事,想必应可理解在下的苦衷!”叶迎风递过去一个歉意的眼神。

秦楚想了想,狐疑地问道:“你叫秦玄策,难道你是秦家的人?可爷爷说过江南秦家已被灭门……”

白水坐在树林边的树桩上边揉脚腕,边张望着站在树下的叶迎风和秦楚,两人说话的声音极低,他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他虽好奇得要命,却不好意思凑上去听一听二人谈论的内容。

“哎呦!不好!”白水惊叫一声,顾不得脚踝疼痛跳了起来,“他们朝这边儿搜过来了!”

叶迎风不敢再耽搁时间,五指滑动,从握着秦楚的手臂变成手腕,没心思体味那纤瘦皓腕传来的光滑细腻,快速道:“我正是秦家子孙,此中内情容后再叙,我们先离开这里!”

他一手拉着秦楚,另一只手架起白水,三人借着茂林杂草的掩护悄然潜行离开了铁路。

火车包厢内,单薄的壁板传来两声如鸟喙啄树似的轻响,本已死去的夏言秋嘴角诡异地勾起一道得意的弧线,眼皮抖动着张了开来,眸子转动间精光闪烁,与前一刻重伤弥留的形状判若两人。

他解开内衣,将勒在腋下的牛皮筋解开,那皮筋上穿着一枚磨得发亮的椭圆的核桃,夏言秋把玩着核桃,冷冷一笑,从床上坐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无意中牵到了肋下的伤口,微微蹙了下眉头。

“小子,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夏言秋的目光投向湛蓝的天空,自言自语地喃喃道,他肋下血迹斑驳,脸色青白如死,可眼神却是精气十足,嘴角挂着古怪的笑意。

门外无声无息地走进来两人,一个容貌朴实如老农,愁眉苦脸,好像有着莫大的心事,另一个体格彪壮,硕大的光头油光铮亮,这两位正是陪同花夜霜入京的花如意与花千里叔侄。

“九爷!”花如意望着面窗而立的夏言秋消瘦却笔直的背影,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他们已然跳车了。”

夏言秋无声地点了点头,转过身,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屏息静气的花如意和花千里,淡淡地问道:“你们说,那小子信了吗?”

那一扫而过的清冷目光就像一道冰冷透骨的寒风,刺得两人心头泛起寒意,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盯住了自己的脚尖。

花青花九爷,暗匠第一,不!自从八年前秦家满门被灭的那一夜之后便应该称为整个匠门当之无愧的第一世家、洛阳花家的当代家主。

单论行事低调隐秘,花家比秦家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是身为一家之主的花青,即便是匠门中人绝大多数也未必知道他的名字,谁能想得到那位带领花家称霸匠门的竟会是这样一个身量瘦小,貌不惊人的病恹恹的老者?

身材高大的花如意与花千里弯腰塌背,竭力让自己显得矮一些,在外人看来,花青不过是个名字而已,而身为花九爷的心腹,花如意比谁都更清楚这位花家的家主是多么心狠手辣、冷酷无情!

花如意看不透自家老爷的心思,不敢轻易开口,眼观鼻、鼻观心地紧闭双唇,年轻的花千里脑袋却简单得多,见自己的叔叔不说话,他咧开大嘴嘿嘿一笑道:“九爷神机妙算,那小子胎毛都还没褪净,怎么可能逃出您的手掌心儿?”

“哦?”花青挑了挑眉,状似随意地瞥了眼满脸堆着谄媚笑容的花千里,含笑道:“莫忘了便是这么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让你们栽了个大跟头!”

花青眼底一闪而逝的寒芒让五大三粗的花千里顷刻吓出了一身冷汗,双腿一软,“扑通”跪倒:“小的该死!小的学艺不精……”

“老爷,您的伤口又流血了,小人给您重新包扎一下吧?”花如意仿佛没有听见侄子的告饶声,小声请示道,眼睛里恰到好处地浮起几丝担忧。

花青微微侧首,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一眼对砰砰磕头不止的花千里视如未见的花如意。

花如意毫无预兆地抬腿踢向哭嚎的花千里,沉声斥道:“滚出去,莫吵了老爷的清净!”

这一脚力量委实惊人,竟将体态高大的花千里硬生生踢了个跟头,直跌得七荤八素,花千里打了个滚仍旧跪在地上,可怜兮兮地望向花青。

“如意,你这是干什么?”花青佯怒,“说起来你们叔侄立下了一件大功,若不然老夫打破脑袋也想不到李四竟收留了秦家的余孽!”

花如意并没有因为家主的夸奖而喜形于色,反而惭愧地道:“这次打眼确是小人叔侄眼睛不亮,那功劳却是无心之得,小人不敢居功!”

顿了下,他又道:“金先生应该已到了振头站,是不是派千里去迎一下?”

花青呵呵一笑,朝大气都不敢喘的花千里挥了挥手:“去吧!”

蹑手蹑脚地退出包厢,花千里这才吐出一口气来,花如意那一脚看起来势大力沉,其实却是用了一股巧劲儿,并未伤到他的筋骨,只是那十几个响头磕得可是货真价实,花千里摸了下火辣辣的额头,那儿已经肿了一块,似乎还破了皮,他疼得嘶嘶地吸着凉气,手上果然沾着淡淡的血渍:“奶奶的!这日子过得真是憋屈!”他在心里骂了一句,忽地生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胆念头:“离开花家!”

这想法令得他心头怦然一动,随即大惊,叔叔的告诫在脑海里响起:“背叛花家,或者说背叛九爷的人,下场只有一个:死!”

俗话说“长兄如父”,花九爷连他的亲生兄长都毫不留情,其他人在他眼里算得上什么?

想起叔叔醉酒之后无意中吐露的那段骇人听闻的秘事,花千里使劲地摇了摇头,将那要命的冲动狠狠地甩出了脑袋。

花如意小心翼翼地将花青肋下清理干净,露出了红白血肉翻翘的伤口,就像一只流血的眼睛,花如意打了个冷战,上药的动作也缓了缓。

坐在床上闭目沉思的花青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斜了眼面色铁青的花如意问:“怎么了?”

花如意连忙低下头,眼圈却已经红了,语气真挚地道:“老爷千金之躯实不该以身犯险……”

“嗯?”花青眼中闪过一丝阴厉,淡淡地问道:“你是在教训老夫?”

“扑通!”花如意的双膝重重砸在地上,低着脑袋道:“小人不敢!小人只是觉得老爷易容之术鬼斧神工,根本就没人能瞧出破绽,何必、何必要挨这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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