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父辈往事(4)

“如果贡嘎说的是真的,这事可就复杂了。”大牛幽幽地说,“难道,真的是他亲手杀害了后简?”

“是啊,你听贡嘎说的,他还想在街道上抢他的枪呢!”昂丘附和着,长叹一声。

“那天他只是抢了我的警铃……”贡嘎纠正。

贡嘎又想起既昂留给自己的那张地图。但眼下他没有带在身上。而刚才,他幸好也没有把这事说出来。

现在看来,这事竟然还牵涉到自己父亲和他的战友。原来那个既昂,和他们有着密切关系呢。而根据父亲和再卿叔叔的叙述,这个既昂又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

还好自己刚才只是泛泛一说,并没有把发生在寺院内的许多事情说出来。既然他们三人都是生死战友,那自己就更要注意保密,防止他们相互串通。案情离奇,说不定还会有什么人涉嫌进来。

想到这里,贡嘎面对父亲和昂丘,一下子变得谨慎起来。

“再卿叔叔,你是怎么知道我出事的?”贡嘎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问。

“有天他过来我这里,跟我说起了你。他说你可能有麻烦,听说还被停职了。还说别让我告诉胖子。他也知道你爸爸知道了一定会生气……”昂丘说到这里,回头望了望大牛。

大牛用手抚摩着左腿,抬眼皮朝儿子看了看,余怒未消。

“那,他就没有对你说起过其他事?我是说关于他正在调查的那些情况。”

“没有没有——这就是他浑蛋的地方。现在好了,他出了事,我们只能两眼一抹黑,都没有办法去帮他。”昂丘说到这里,也有点不耐烦了。

“贡嘎,你在悬崖边遇到的那几个军人,真是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大牛在一边皱着眉头,问儿子。

“是啊,爸爸,而且他们说得非常地道,不可能是在华语学校里学的那种。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头。”

大牛和昂丘对视了一下,一时沉默。

“贡嘎,当时你被他们抓获以后,又是怎么脱身的?”大牛用手把他的那条左腿安置在右腿上面,用手揉搓着问。

“当时我躲在灌木丛中,但很快就被他们发现。我看到他们持枪逼近,联想到他们对那个杀手开枪杀戮的狠劲,不敢反抗,于是自己主动走出灌木丛……”贡嘎神色凝重,开始回忆,“他们见到我的时候,也是有些吃惊。几个人呆在那里,一时面面相觑。我估计,那是因为他们看见我这个猎物,居然一身袈裟,是个僧人。”

“他们对你动粗了没有?”大牛沉吟着问。

“没有。他们把我扯到一边后,又开始用汉语交谈。大意是说,怎么会是个和尚?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后来呢?”

“后来,我听见他们交谈,突发奇想,于是也用汉语回答他们。我说我是个真和尚。就在宏远寺出家。刚才那个人,一路在追赶我。但我并不认识他。他们当时听见我说汉语,也是非常的惊异。几个人围着我打量了一会儿,神色开始有了一些转变。

“之后,有一个领头模样的人问我为什么汉语那么流利。我说我本来就是华人。我父亲曾经是中国远征军战士,战后没有回国,一直滞留在缅甸。他们听到这个,好像又有了些惊奇。几个人走到一处,小声嘀咕了一会儿。等他们再次回过头时,神情明显和缓了很多。他们问我为什么会被人追杀,我说他其实是在追杀我一个朋友。我只是被包进来的。说到这里,我伸出脑袋,还朝着身边的悬崖张望了一下……”

贡嘎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抬头望去,猛然发现两位老人早已经默不作声,眼神悠远。那思绪,看得出早已经神游天际。

他止住口,就仿佛很害怕惊扰了两位老人的神游一般。而这种神情,贡嘎从小到大,曾经在家里见到过无数次。每当看到父亲这副模样时,他总是乖巧地退出房门,无声离开。

“嗯,后来,他们就放了你?”大牛望着儿子,轻声问。

“是啊。他们一阵商量以后,马上就朝我挥挥手,让我赶紧回家。并说以后不要轻易闯入这片地区,以免被误伤到。我见可以脱身,也就不再纠缠。谢过他们以后,就匆匆下山,回到了寺院。”

听完贡嘎的叙述,两个老头相互凝视,久久无声。

过了一阵,大师兄喊他过去,贡嘎告别叔父,转身离开。

“处处留点神,别莽撞!”父亲在他身后,忽然喊了一声。

贡嘎回头一看,见两位老人正并肩站在那里,望着自己。父亲的神情语气,忽然一改严厉,平缓了许多。眼神里面,忽然充满了一股深深的担忧。站在一边的再卿叔叔,则微笑着望着自己,一脸的欣赏。

贡嘎的心头一动,匆匆走开。

又一轮的诵经开始了。贡嘎静心念诵,虔诚地给这位远征军老兵超度祈祷,内心默默祝福他在天国里平安幸福。因为有了刚才和两位老人的一番谈话,现在他对这位惨死的大师兄,又平添了一份悲悯和痛惜。

整个法事结束以后,贡嘎心里有事,辗转找到了后简的女儿,向她问起后简出家前后的一些情况。

这位三十上下的女子,全身孝服,一脸悲痛。沉静下来以后,她想了一会儿,告诉贡嘎,她父亲原本一直在家里务农。半年前,忽然家里来了一个云游老僧。那个老僧在接受父亲的布施以后,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意外地和父亲交谈起来。到底谈的哪些内容,她没有听到。但她父亲在告别这个僧人以后,忽然提出要出家为僧。

贡嘎听到这里,浑身震颤了一下。

“他怎么会有这种念头的?你父亲是佛教徒吗?”贡嘎赶紧追问。

“父亲是佛教徒,但他一直是个居家信徒。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家务农,本分老实,从来不惹事,更没有过出家的念头。”女子皱着眉头,一脸纳闷,“他还说,这个云游僧人,这次为他指引了一条修行捷径,要他去宏远寺出家一段时间。还说这是他因缘轮转,命中注定要有此一举。而且之后必有洪福,还会荫佑子孙……”

一记闷雷,紧贴贡嘎的脑门,轰然炸响。

他连忙问起这个僧人的模样。

女子回忆着,简要地向贡嘎描述了一番。

贡嘎听罢这个老僧的模样,心跳怦然。他躬身合十,匆匆谢过女子,转身拔腿赶上了师兄。

在回寺的路上,贡嘎失魂落魄,心惊胆战,脑海里始终萦绕着一个老僧的诡异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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