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钩沉(18)

天寒,我很少出门。身体还好。只是气管炎有时发作,但今年好多了, ——你看,我还能写这么小的字,也不要戴眼镜。(以下俄文)等您,亲爱的朋友!

衷心问候!您的埃弥1977年1月18日 问候您的丈夫!替我亲亲你们的儿子!

那天,我走进那个曾经十分熟悉的小院,这个曾经充满活力、充满音乐的小院,眼前已是树木凋零、屋垣坍败、家什杂乱、走廊十分阴冷 ……一派“落叶西风时候,人共青山都瘦”的景象,这难道是对一个为革命献身几十 年正直的人的报偿?我的眼睛湿润了。

1977年1月18日,萧三给作者的信 屋里的景象更让人震惊。推开房门,眼前一片模糊,只有天窗射进来豆 腐干一样大小的光亮。眼睛适应后终于看清了:室内除了一张床一个小柜子 外,就是一张破沙发,沙发前放着一个小茶几,茶几上下堆着书报,床头上 也满是书报杂志纸张。我进去时,他正在小茶几上别别扭扭地写着什么。而 年过花甲的耶娃妈妈却正趴在地上擦地板。我心里真是难过极了。

两位老人开心地迎接了我。埃弥伯伯那双消瘦的手依然温暖,神情依然矍铄。他朗朗地笑着说:“你看,他们办了件好事,使我戒掉了烟。这是七年铁窗生活的意外收获!”他们给萧三罗织了莫须有的罪名,但从没有过书面“宣布”,全部都是口头“通知”。有一次审问他:“你在苏联和谁接近?”诗人答道:“高尔基、法捷耶夫。 “审判官词穷,只能说他”不老实“。这就是”四 人帮“制造的冤狱!

而现在呢,”现在还没有给我们‘摘’帽子,对面楼上还有‘眼睛’监视 着我们,不时地还会有派出所的同志来家里调查情况。我的亲妹妹至今也不 敢来看我们。你们害怕吗?“老人如实地告诉了我真实情况。

“怕啥?现在也不是前几年红卫兵乱来的时候了。 “我笑了。

他听了也笑了起来。从他身上看不出一丝一毫暗淡凄凉的调子、低沉落 寞的情怀。他对国家未来、个人前途依然是充满信心。

老人不时地咳嗽着,从茶几下面取出一个大纸袋,告诉我这是他在狱中 苦思冥想的东西 ——一份党史资料、一份对康生的揭发材料,要交给党中 央,”作为史料总会有些用处“。他还写了一首痛斥”四人帮“的长达四百多 行的诗——《除四害赞》。这首长诗竟然已写了十稿,现在还在整理。”这张 小桌有点摊不开。 “他笑了笑说。看到他用毛笔整整齐齐地一遍又一遍地抄 了又抄、写了又写,仅宣纸就用了厚厚的一大摞,而且是在这昏暗的小屋里, 在那小小的茶几上,真感到不可思议。

“您真是太难了。这样吧,我现在给社科院打工 ——帮他们资料室编俄 文书目,只有半天,而且社科院离这里很近,那半天我可以帮您整理文稿。 “ “不影响你照顾生病的孩子吗?”他关切地问。

“不影响,振翮也做家务的。 “ 就这样开始了我的义务秘书角色。这种情况延续了三四年 ,直到后来的”兼职秘书“、”正式秘书“乃至老人去世后再一次的”义务秘书“为止,都是我认为有意义并欣然同意从事的工作。

1979年春天,大地正在解冻,温暖的气流就要到了。萧三在3月 4日给 我的信中充满信心地说:“我们已如常工作和学习,而且进步有加,因为我们 深深地相信‘真理终究会胜利的’!”信末他又急切地说:“盼来帮帮忙。 “ 接信后我急忙赶到他家,小桌子上铺满了他正在做的一大堆工作。我分 明感觉到了他内心的焦灼。他的那种强烈使命感、紧迫感深深地感动着我。

在他思路清晰地向我交代了工作之后,我不敢久留,一到家便打开稿纸,立 即开始整理他的文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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