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人本主义心理学家罗洛·梅为焦虑下过这样的的定义:“当个人的人格及生存之基本价值受威胁时所产生的忧虑即为焦虑。”罗洛·梅所说的威胁,可能与个人的生命危险有关,如疾病、灾祸或死亡等现象;但也可能与跟生命有同等价值的信念及理想有关,如地位、名誉、职业或养家的能力、教育子女的责任感等;也可能是个人认为的最有价值的东西受到威胁,如爱国、社会成就、财经、家庭、政治、宗教等。若这些个人深信的基本价值受威胁,就可能产生强烈的焦虑。
2007年获得一片叫好的香港电影《门徒》中有这样一个情节:当手下无意中表现出对吸毒者的些许惋惜时,刘德华扮演的大毒枭反应非常强烈,仿佛话唠一样地反复说道:关我什么事?都怪他们自己堕落,关我什么事?都是他们自己……这种不知是想说服别人,还是要说服自己的言语明显就是一种焦虑。因为这个毒枭内心深处仍然存在不应害人的基本价值,可是自己的职业却威胁到这个价值,所以才会产生焦虑。
唐太宗做过什么事情违反了自己的基本价值呢?熟悉中国历史的人马上就明白了,他这个皇帝位子得来的不光彩。当年父亲唐高宗原本是将李世民的长兄李建成立为皇太子。李世民不甘心这样的安排,便策划了“玄武门政变”,杀掉长兄李建成和胞弟李元吉,又武力威逼父皇认可自己杀害手足合法,自己做了太子,最后逼父皇让位,自己登基。
这种杀兄逼父的行径,按照古代伦理来说属于不忠、不孝、不悌,被视为禽兽不如;按照当时的法律也属于大逆谋反,在“十恶不赦”之列,是滔天大罪。这也是唐太宗自己的基本价值观,于是他尽管夺取了皇位,却长期陷于焦虑之中。
正是因为这种焦虑,唐太宗总是有意无意地去重塑自己的形象。削减统治集团利益,给农民一点点好处;克制本能和欲望,勤勉于政事;控制情绪,忍受魏征的当众批评;做出笑脸,听取难听的谏言。做秀、演戏都是为了化解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焦虑。这个赎罪的皇帝活得好累!
当杀兄逼父的形象在人们脑海中渐渐淡去,贞观之治初见成效,贤明君王形象已然确立后,唐太宗的焦虑也随之悄悄散尽,真实的李世民复活了。贞观十年以后他的纳谏主动性明显减退了。他开始频繁地出游狩猎,大兴土木修建宫殿,劳民伤财地攻打高句丽,大臣们若是反对,他不是大怒地拂袖而去,就是反唇相讥。为一些小事,他将老臣萧瑀、房玄龄撤职、遣回……
历史只给了李世民23年做皇帝的时间,再长,他苦心孤诣经营的形象工程结局如何,也是难以想象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