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一山难藏二虎,一屋之中自然难容二犬。
美国威斯康辛大学动物系助教派翠西亚·麦克康诺博士,早就明智地提出:“别跟狗争老大。”然而,陈晨却妄想用灵长类动物的智慧与粗暴,征服一根筋思维的犬科动物肉松。对于陈晨的咆哮、恐吓以及体罚,肉松看似无奈地承受,打量陈晨的眼神中所流露的冷漠,却诏告出它的不服气,而出其不意地出现在陈晨的皮鞋里、拖鞋旁的尿液“埋伏”,更宣示出肉松的顽抗。仿如一个叛逆心极重的青春期顽童,陈晨的打骂非但没起到阻喝作用,却催促肉松愈发有恃无恐。肉松到来的第七天早晨,阳光和煦,轻拂的北风中夹杂着散淡的暖意。陈晨下床前,条件反射地低头看了看干燥的地板,这才趿上拖鞋落了床。防恐一般谨慎地拉开房门四下张望,确定客厅里没有“埋伏”,陈晨这才放心大胆地迈出步子,斜瞄着趴在茶几下的肉松,耀武扬威地说:“嗬,死狗!今天表现不错,孺犬可教也。”
肉松慵懒地反眼看着陈晨,缓慢地抬起身子抖抖毛,就在距离陈晨不到五公分的地方,原封不动地凹下腰当着他的面,留下一摊热气冲天的液体后,离弦箭似的迸进沙发底。
暴风雨来临前夕总是怵目惊心的平静。气极了的陈晨反倒很安静,嘴角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看着我,冷冷的透着寒光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与此同时,肉松缩脖侧脸躲在沙发下面看我,龙眼核乌亮溜圆的大眼珠闪烁着不安与渴慕。
“我保证尽快教会它定点方便!”在那两个冤家无声胜有声的目光夹攻下,我终于体会到“双面胶”里外受迫的痛苦。心虚地向陈晨夸下海口之余,我曲膝蹲下,轻点着肉松茸茸的大脑袋嗔道,“坏东西,你再捣乱,我也保不了你!”
陈晨忽然一个俯冲,瞪着我们下达最后通牒:“下不为例。再有下一次,要么它滚,要么你们一起滚蛋!”
我最担心的一幕,还是无可避免地发生了。男人与狗,到底谁对我更重要?这边厢,我心里七下八下地纠结着;那边厢,肉松仍不管不顾地赖在沙发护荫下,目不转睛地望向我,“哈哈”地喘着粗气,似笑非笑地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神情里说不清是歉意,还是得意。
“小淘气!”当着房主陈晨的面,我拽出肉松,夸张地训斥说,“你再使坏,我就不要你了!”肉松“蹭”地一下蹦起半丈,精准地朝我鼻尖发送一个舌吻,清亮的眼眸依恋地凝望着我,似乎回应说:“不嘛,我最 稀饭 你了,你千万别扔下我。”
从来没有人,像肉松这样在意我。无论我真的动怒抑或佯装嗔怒,它总是极尽谄媚之事,讨好求饶,使我转怒为安。
我怎么忍心舍弃它?
为了肉松,我必须努力使它和陈晨和平相处。这一天,难得陈晨心情好,我趁势央求他陪我带肉松去遛弯散步,以培养他们的感情。
“电影里经常看犯人放风,狗放风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陈晨不置可否说,“既然你强烈要求,那我就去见识见识吧。”
兴奋感仅持续三分钟,陈晨便被一个咿呀学语的小毛孩打败了。
电梯里,一个俏丽的少妇抱着约一岁半的女孩,小女孩指着肉松激动地喊一声:“猫猫!”
“是狗?”少妇心存疑虑地侧脸看看我,征得我的默认,这才肯定地告诉怀中的女儿,“宝宝,说,狗狗。这是小狗狗。”
“猫猫!”小女孩含糊而倔强地重复,“猫,猫猫!”
电梯里人多空间小,陈晨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陈晨与我和肉松间没有退路,他却硬生生地与我们,空出了一个心理距离。
直到电梯里的人影散尽,陈晨这才铁青着脸说:“我以为骂人 人模狗样 难听,没想到更恶毒话是骂狗 猫模猫样 !”
“童言无忌,一个不懂事的小孩说的话,你何必在意?”我仔细端详肉松,再次不合时宜地打趣说,“你看它,方头、扁脸、大眼、胡须明显,确实挺像猫的。”
“给你几分颜色你还真敢开染房。”陈晨嗤鼻苦笑,“人家牵出来的狗威风凛凛,咱家养的狗却四不像。凭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