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凭我偶尔观看《动物世界》的零星知识,根本无法判断笼中小狗的品相、血统与价值。一想到刘珍怀中迷你棕色“绵羊”似的两只狗市值过万,我摊开钱包,掏出仅有的八百块,伸到老板面前阴郁地问:“够不够?不够我再去取。”
“我看你脑子不光进水,而且刚才出地铁时肯定让门给挤了!”刘珍趿拉着鱼嘴高跟鞋,铿锵有力、威声震天地朝我走来,冷眼斜睨着破铁笼中的“黄小胖”,鄙夷地说,“别看古代只有皇帝和重臣能养京巴,现在这种狗都赶上假文凭了,一文不值!”
“没有没有!”见状,店主慌忙上前打开笼子,如捉拿待宰羊羔般提溜起它两只前脚,粗暴地塞进我怀里敦促,“你 挤 细看看,它很 隼 的。”
冷不丁与狗来了个零距离接触,我为之一惊,怔怔地不敢轻举妄动。定睛看它,显然也不比我冷静多少,黑不溜秋的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惊惶,松散的尾巴小心翼翼地左摇右摆,讨好地试探着我的喜恶。我不由得将它抱紧,目带慈爱地抚过它干涩的背毛。
“纯有什么用?”刘珍居高临下地教育我,“养狗要从小养起,才能养出感情,也好训练它。这狗一看就是成犬,再纯的成犬也不值钱。”
“它很小的。”生怕自动送上门的买卖飞了,店主忙不迭迭地倾身凑近,张开两手的虎口,野蛮地掰开它的嘴强调,“你看,牙还好白的,顶多2岁。”
它受了惊吓,兴许还有不适作祟,情不自禁地微微一哆嗦。我突然感觉到,怀抱中的“肉球”不仅有温度,而且有感知和生命,它既懂得分辨善恶,也会感受到恐惧与疼痛。心口仿佛被铅球击中了似的胸闷且胀痛,我挥手挡开店主,气急败坏地说:“你是干苦力出身的吧?对只小狗这么彪悍做什么!”
透过我的神情与语气,它判断出我与店主甚至遗弃它的主人不是一路货,它终于放心大胆地偎进我怀里,昂头抻脖目光灼灼,狎昵地舔着我的下巴以示亲近。
如同吻之于歌德是爱情的精华,生平第一次被狗狂“吻”,受宠若惊之余,我们之间的感情也在瞬间亲密许多。如果说前一刻决定买它是意气用事,那么它信任而殷勤地用犬类特有的方式感激我时,我已感性而冷静地做了决定 我要买下它,无论多贵!我要给它一个家,无论多困难!
热情与亲昵,如火炬般在我与它眼神交流间传递。我不由自主地抬掌轻轻揉搓它头顶枯黄的绒毛,声轻如蚁地安抚:“小可怜,我带你回家,我来保护你,好不好?”
它无法用语言回应我,只是更殷切地舔我,更卖力地摆动拖把似的菊花尾。
趁势,店主将八张“老人头”稳稳当当地揣进衬衫口袋,语速飞快,生怕我反悔似的讨好说:“见你这么有爱心,我吃点亏, 揍 八百块卖你啦。至多,我再送你一包狗粮和一个笼 挤 啰!”
“你干脆去抢银行算了!”忍耐多时的刘珍顷刻爆发了,像“托塔天王”一样托着两只贵宾犬,威风八面地斥问,“京巴的幼犬才卖八十,你好意思收八百?”
“它在我 结 里 七聚 这么久,我没有成本吗?”店主义正辞严地辩驳,“至多,再送个狗碗和狗绳。不要再压我价啦,我 金 的亏本啦。”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刘珍越极力阻挠,我越决心似铁。我抱着它站起身,不容置否地打断他们,“别吵了,八百就八百,成交。又不是去菜市场买猪肉。它可是条活生生的小生命!你们见过谁跟生命讨价还价的?”
遭到我“不识好歹”的抢白,刘珍顿觉颜面扫地,不由得横眉立眼教训道:“那是!钱是你自己的,你愿意当二百五,我拦得住吗?”
这就是刘珍。一个控制欲超强的女子。尽管在公司里她是我的上司,但她的触须早已探入我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我该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比如我每月该向陈晨讨要多少家用,比如我该花多少钱买狗。
凭什么!这一回,我还真就不服从她“善意”的领导,她能把我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