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进度如何冗长缓慢,费诺始终耐心地在做这件事情,替潘希年盛起汤,看她喝完,又说:“徐阿姨蒸了一条鱼,我把肚子上的刺剔掉了,吃一块?”
潘希年点点头。
吃完又问:“蚕豆呢?”
这次又摇头。
费诺就把勺子里的清炒蚕豆倒进自己的碗里,说:“今天来不及了,以后你喜欢吃什么,不要吃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或者告诉徐阿姨。这里现在就是你的家了,在家里不要太拘束,嗯?”
她就再轻轻点一点头,把碗里的鱼吃下去,吃完后抬起头来,说:“我想再吃一块藕。”
费诺微笑:“好。”
一问一答之中,很久不用的乡音似乎再自然不过地流露出来。一开始费诺自己都没发现,还是潘希年停下筷子,略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费诺还问:“怎么了?”
杨淑如倒是嘴快:“费先生你的口音变了。”
费诺一愣,继而又是一笑,觉得有趣似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知不觉就说出来了。”
“大概是吃家乡菜,你们又是同乡。”杨淑如也笑着说。
潘希年忽然接话:“我以为你不会说。”
她难得主动开口,费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同样露出惊讶神色的杨淑如,继续陪着她说下去:“我七岁才跟着家人搬过去,所以说得不太好,后来出去读书,就不说了。”
“我也说得不好。”
“徐阿姨说得好,我今天下午听她说了一下午,你要是想说,明天她过来的时候可以和她一起说。”
“她做的菜很好吃,明天我要谢谢她。”
“好。”
一起吃的第一顿饭花了将近两个小时,但总归是安然结束。费诺看出潘希年还是情绪低落,只是因为不想给他和杨淑如,或者说其他任何人添麻烦,才这样打起精神事事配合。看她这样懂事,费诺心里反而有些苦涩:上一次见到的潘希年,意外之前的她,不是这样。
那一晚到了下半夜潘希年被噩梦吓醒,费诺和杨淑如彻夜未眠。
她的噩梦持续了差不多一个礼拜,才渐渐适应了陌生的环境,开始能睡上一个好觉;杨淑如的工作就是陪着她,家里又请了钟点工,白天怎么都能补上几个小时的觉,虽然过得日夜颠倒,但至少睡眠充足,吃得也好;只有费诺,又要工作,回家还有和他一点也不亲近的病人要帮着照顾,这一个星期,竟是比之前的一个月加起来还要辛苦。
但再怎么难过,还是过去了。
潘希年的情况一天天地好转,费诺又要出差了。
这次一走就是两周,离开的那天上午他送潘希年去例行体检,一切稳定,血块没有恶化但也不见好转,“暂时还不适合手术”的意见也维持依旧。听完医生的意见,潘希年嘴上不说什么,但失望的神色到底藏不住,回去的路上一直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送她到家之后费诺拿了行李准备要走,下楼的动静被潘希年听到,就从房间里走出来,扶着门“看向”还在楼梯上的费诺:“今天谢谢你送我去医院,路上当心。”她现在已经能分辨声音的来源,如果不是视线是散开的,这样美丽的一双眼睛看过来,谁也不愿相信这双眼睛已经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