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大点了点头,握着拳头说:“那我就先来个解元。”
杨希圣又道:“解元、会元、状元全拿,才是连中三元。”
杨宪远远地站着,装作不认识钱大。风度极其潇洒的李醒芳和楚方玉也在拥挤的考生中间出现了,二人表情轻松,说说笑笑朝贡院的正门走来。他们看见了刘三吾,望着他白发皤然走路颠簸的样子,楚方玉说:“官场有这么大的魔力吗?在家好好抱孙子多好。”
李醒芳说:“也许重孙、玄孙都有了。每一科都有这样的人,有人考了一辈子,八十岁了还是个童生。举人、进士就是绑在水牛角上的一把青草,总是看青草离得很近,用足了力气去够,又总是够不着。”
这时锣声响了,仪仗开路,几乘大轿缓缓而来。
考生们见到“回避”、“肃静”和“江南乡试主考刘”“副主考宋”的招牌,连忙闪开道。李醒芳说:“刘伯温和宋濂来了。有他们二位主考,这一科说不定有几个出类拔萃的人脱颖而出。”他认定这二人为官清廉,不会为银子污了眼目。李醒芳如果不受赏识,楚方玉认为那太亏了,就不如答应朱皇帝,当翰林院侍讲了,那是多清高的地方呀。
钱大早早地找到了自己的号舍,在拐弯处,恰好不是监考视线容易关注的地方,正合他意。李醒芳、楚方玉也归了位。
毗连的号舍像是监舍一样密集,此时贡院里蝉鸣声震耳。天热难挡,树叶子全都晒得卷曲了,号舍里的人个个汗流浃背,不断地擦汗。刘三吾刚刚得了试卷,他在上面工工整整地填写贯籍、姓名及三代,然后有人过来“糊名”,即把这二尺长的部分糊住,以免有人徇私作弊。隔不远处是李醒芳,他摇着扇子,不慌不忙地看题目。
再隔几个是楚方玉,天再热她也不敢脱衣服,以致满脸汗水。
钱大在拐弯处的号舍里,他已把题目写好,卷成一个细细的小纸卷,小心地送进苇子管中,然后抓耳挠腮地等待,不时地从狭小的号舍里探头望天。忽然,鸽哨声响了。钱大乐不可支,他趁监考人走开,两个指头往口中一伸,打了一声口哨,那鸽子便直奔钱大的号舍飞来。
当信鸽稳稳地落在考桌上时,钱大快速地把藏了考题的苇子杆绑在了信鸽红腿上,又轻轻地打了一声口哨,信鸽腾空而起,在大柏树上飞了一圈,飞出了贡院。钱大半躺半卧,悠闲地拿起了蒲扇。
一阵锣声响过,朱元璋的卤簿浩浩荡荡地向贡院街推进。
走在仪仗前面的是执门旗的红甲士五人,旗下四人执弓箭,随后是白甲士五人执月旗,旗下四人执弩,再后是风、云、雷、雨旗各一,都是黑甲士执掌,更有天马、白泽、朱雀旗及木、火、土、金、水五行旗居后。
旗后出现五辂车,玉辂居中,左金辂,次革辂,右象辂,次木辂。接着是铺天压地的伞盖,黄盖一,红大伞二,华盖一,曲盖二,紫方伞一,雉扇四,朱团扇四,羽葆幢、豹尾、龙头竿、信幡、传教幡、告止幡、绛引幡等使仪仗更加绚丽夺目。
谁也没有想到,朱元璋没有坐在居中的大黄玉辂中,却骑着一匹枣红马,肩上扛着那只北方进贡来的海冬青巨鸟。
当朱元璋肩上扛着羽毛如雪的白玉爪海冬青从马背上下来时,刘基吃了一惊,他也不管李善长、杨宪、胡惟庸、宋濂、陶安等众臣在场,不先奏报考场的事,反用轻蔑的口气说:“没听说过皇上贡院巡考还带着玩物的。”朱元璋轻描淡写地说,“这是蓝玉从北边刚贡进来的海冬青,与朕一见如故,怎么赶它也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