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笑我踢石子,她还会笑我扯树叶嚼草根,笑我穿衣服的样子,吃饭的样子;如果我不动,发呆,她就笑我发呆的样子。
“呆瓜你在想什么?”她笑着说。
有时候我看见她安安静静地坐在石凳上,我从旁边悄悄走过去,上去一看,她的嘴角又是翘着在笑。
“你怎么这么多笑啊?”我说。
“因为和你一起啊。”她仰起头来说。
现在想起来,文雯爱我比我爱她要深。
我经常忽略这一点,我经常会觉得我们是在相爱,但其实主要是我在被爱。
8
我比她早一年毕业,然后我在学校旁边找了一份工;等文雯毕业后,我们就一起到了上海。
到上海以后,我们并没有住在一起,这也是文雯的意思。
我们的工作分别在浦东和浦西,住在一起不方便,文雯就说要以工作为重。
她说以工作为重,我就以工作为重,而且重得一发不可收拾。
我每天工作十个小时以上,从不休息,经常出差,一走就是半个月,绕地球大半圈。等我从西半球回来,走出浦东机场的到达大厅,文雯总是在那个铁栏杆后等我。她每次都是如释重负或者兴高采烈地跑上来抱我,好像我是刚从战场上下来或者从冥王星回来一样。
然后我们一起坐磁悬浮到龙阳路,转地铁2号线回到我在静安区的宿舍。
从来都是回我的宿舍,而不是回文雯的,因为要方便我放下行李跟她吃个饭,或者再洗个澡,最多还做个爱,然后就回办公室加班。等我加完班回到宿舍,文雯已经走了。时差的关系我一点困意也没有,我就在房间里游荡,处处都是文雯留下的痕迹。我说过我是一个热爱痕迹的人,这种热爱可能就是文雯留下的那些痕迹培养起来的。
那些痕迹本身,就是爱。
阳台上晾着的衣服,还在滴水。
烘干机还在转,里面是我的无数袜子。每个季节我都只买BYFORD这个牌子的两种颜色的袜子,一黑一白,一次买一打,这样我就不用为选袜子烦恼。
地板仔细拖过,干了,有拖把扫过的纹路。
床单是新换的,还有折痕,枕套上留有她用手拉出来的印子。
冰箱里全是新放进去的食物,冰箱上贴着纸条:每天要喝牛奶。
洗手间里她新买了一排塑料挂钩,换掉了原来那个生锈的铁钩子。
我的行李箱已经被收拾好放到衣柜顶上去了,她是怎么把那么大一个箱子扛上去的呢?箱子那么沉,衣柜那么高。我躺在床上,看着衣柜顶上的箱子,想象着文雯娇小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在椅子上,一点一点地把箱子往上推。
“不许再这样放箱子,太危险了。”
想到她应该已经睡了,我就给她发了这个短信。
“滴滴”,文雯的手机短信声从客厅传来。她忘了拿手机,我站起身,走出卧室,文雯正在关客厅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