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雪地上那最后一排脚印(5)

我在心里大声疾呼:“这地方太美了!我算来着了,真不枉我写的‘血书’!我要为我的理想而宣誓:永远扎根下去,绝不辜负老师和亲人们的嘱托与希望!”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回忆起学校里那一幕。

在北京第一百八十中学的教室内里,班主任韩老师,一脸的苦相和忧愁地,抚了抚用胶布粘着腿的近视眼镜,念完了十几名同学的名字,被念到名字的同学,一个个得意洋洋的站起身来,还没等老师冲他们说话,我满脸怒气地也站起身来,大声质问道:“韩老师,为什么没有我?”

韩老师没理我,只是朝我摆摆手,示意我坐下,我一脸的不服气,可还是坐下了。

韩老师冲站着的同学们大声说道:“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送他们光荣地到祖国的边陲,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教室里响起了一阵掌声。之后,那十几名同学,在我们剩下同学羡慕的目光中,兴高采烈地走出了教室。

“老师为什么没有我?”还没等韩老师说话,我又站起身来。

韩老师抚了抚眼镜,用一种平时很少见的,极其温和的口气对我说:“坐下吧!”

我没有坐,脸上淌满了泪水,内心充满了抗拒和不服。

韩老师又抚了抚眼镜,多少有些无奈地说道:“你年龄还小,明年再去也一样,再说,学习文化,掌握知识,一样可以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

“不!我一定要去!我的理想不在这里!”我固执地说道。

韩老师什么话也没说,我看出,他的脸上掠过一道阴霾,心里正经历着一场暴风雪,可他当时究竟在想什么,我一点也不清楚。

见他不说话,我灵机一动,伸手从作业本上撕下一张纸来,把右手拇指放在嘴里使劲儿一咬,随着一阵钻心的疼痛,一丝热乎乎的,并带有咸腥味的血,顿时冒了出来。

我很快用热血写就了一份《决心书》,双手捧着,离开座位,走到韩老师面前,把血书放在讲台上,冲表情沉重的韩老师说道:“如果我去不了,书也不念了!从此再也不会踏进教室一步!”说完,背起书包,在余下的同学们羡慕的目光中,离开了教室。

几天后,在北京永定门火车站的站台上,父亲拉着我的手说:“建国!家里不用你掂着,你的性情我知道,主意一定,九牛也拉不回!到了地儿好好干,我是个售货员,收入低,你妈又有病,全家七口靠我一人,唉!没办法儿!”说着他掏出三十元钱,硬塞给我说:“少了点,拿着吧!”

“爸?用不了这么多!”我说。

“拿着吧!”说完,他擦擦眼泪,没等车开就离开了车站。

我望着他的背影,眼泪不知不觉地滚落下来。

列车一声长鸣,把我和我的亲人们拉远了,后来我才知道,那三十元钱是父亲背着我和生病的母亲去卖了血。

第六章

牛车上,唐向红优美而嘹亮的歌声打断了我的回忆,也把我拉回到了现实。

老孔也把手里的一本早没了封面的苏联小说放在一边儿,从怀里掏出一把口琴来,很认真地为唐向红伴奏。

大胡子金杲跳下车去,随手踩了一把地上的野花递给唐向红,跟唐向红一起唱起了《卡秋沙》。

栗氏兄弟在车上掰手腕较劲儿,哥俩红头胀脸,谁也不服谁。

在牛车的尾部还坐着一位姑娘,不过,她不是知青,是山梁村第四生产队派到我们第四知青组做饭的社员,名叫兰花。她的叔叔就是小矬子陈望山。

我那时对她还不是很了解,只是听说:她的老家在河北邢台,六六年大地震使她变成了孤儿,投身到了叔叔陈望山家,寄人篱下的生活,使她小小的年纪就养成了一种任劳任怨、逆来顺受,从不过度奢望的内向性格。

此时此刻,她一语不发地坐在牛车的尾部,头微微低垂着,可眼却遥望着远方,似乎在听着什么或在想着什么,可谁也不会留意她,也没有人会注意她在想什么。

她的无比粗糙的小手,放在盛满冷水的大塑料桶上,已经分不出什么颜色的方格罩衣上,沾满油迹;不怎么梳理的头发上,也沾着点点的柴火末;脸上仅有的一点小姑娘的雉气,也被苦闷和忧伤占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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