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终于来到了两排很扎眼的红砖房前停下,这就是山梁村的知青点。
社员们和那些姑娘媳妇们,都远远地站着,而知青们却从各个房间里倾巢而出,一下子把我围住。他们中有北京的,有天津的,也有张家口市,或本地的,尤其是北京、天津的知青们,口音都不那么纯了,一个个拉着我劲儿地问:“怎么就你一个儿?”
“其他的分到别的点儿了!”我说。
“口里怎样儿?”
“气候比这儿热得多!”我说。
“口里人现在在闹甚咧?”
“批判林彪、孔老二!”我说。
我有些心酸的望着他们焦急与祈盼的脸,一一回答着他们提出的所有问题,从一句句不太纯的“口里口里”的问话中,我看出他们把我当成了亲人,亦或是他们把所有的口里人都当成了亲人,因为他们的家在口里;同时,我也从他们叫花子似的穿着和可怜兮兮的面部表情中看出:他们都有一种强烈的思念家乡、思念亲人的迫切心情,似乎,他们对这里的土地、这里的人们和这里的劳动,都无比的厌倦和疲惫,甚至还有些恐惧,恨不得马上就飞回口里去!这使得我相当的不痛快。
我被他们拉进了屋,知青们大都吃过了晚饭,乱哄哄的挤满了一屋子,一个大胡子知青给我端来一碗莜面傀儡(莜面疙瘩)和几个焖山药蛋。
我吃得倒也香甜。
不久,一位神采奕奕的女知青,领进一位又高又瘦的社员来,直冲着我介绍说:这位是咱山梁村的大队书记李万里同志!是专程赶来迎接你的!”
第四章
大队书记李万里可不是个等闲之辈,在口外这个边远的小村庄里,只要他的手一挥或脚一跺,山梁村不管是社员们还是知青们的心、乃至脚下的地,决对要抖一抖,颤一颤!
他虽然已是五十开外的年纪了,但政策水平高,长得也很英俊,高高的个子,坝上地区特有的紫红色脸膛,眼睛很亮,鼻子很直,四方小口很使女人们倾慕,就是头上带的人造革皮帽子不景气,帽檐掉了一半,走起路来呼扇呼扇的,使人发笑,也使人发怵。
我从他满是羊粪末儿的大黑手里接过他卷的老旱烟,赶紧恭恭敬敬地递上一支“大前门”然后划着火,给他点上,他吸了一口,坐在炕边儿上,开口问道:“没吃好?”
“挺好?”我说
“叫甚?”他问。
“祁建国”我说。
我把知青办公室签发的《通知书》递给他。
他接过,转身对那个女知青说道:“小唐!就分到你们组吧,明天到生产队领把镰刀,要割地呀……!”说完,他站起身,用一种懒洋洋或不屑一顾的眼神儿眊了我一眼道:“好好干!你们这些后生……嗯!都是好后生!”
我冲他点点头,笑着说道:“请书记同志放心,我来这儿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好好干的!”说完,心中又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疑惑,这个李万里,什么意思?
“好!你们谝(说话)!我走呀!”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身影和声音在我疑惑的目光中一同消失了。
李万里走后,大部分知青也都纷纷散去。那个姓唐的女知青送走李书记返回到屋里,自我介绍道:“我姓唐,叫唐向红,是本组组长……”
她还没说完,那个帮我扛行李的大胡子知青恰在这时插嘴说道:“也是我的未婚妻!”
唐向红白了他一眼:“开甚玩笑?上眼的!”
她刚才还用京腔说话,变成当地口音很觉刺耳,我感到可笑,她却不以为然,用手指着大胡子继续介绍道:“他叫金杲,本组副组长;那个看书的叫孔智超,人称孔老二,平时都叫他老孔;那两个下棋的叫栗树雄、栗树伟,是兄弟俩;还有一个女的,回天津常年泡病号去了!”唐向红一一介绍,我也一一的点头,并走过去同他们握握手。
之后,唐向红神秘地对栗氏兄弟小声地说道:“今天晚上的特别行动,还是由你们哥俩执行吧!”
栗树雄、栗树伟兄弟俩相对一笑,点头道:“是!放心吧……组长,保证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