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想在比赛后马上问你,后来觉得不妥,便先跑回去拿这封信。"她把信拿在手上反转了两次,便收进外套的口袋里,接着说:"我怕你走掉,便拜托两个学弟留住你。""其实一个就够了。""我怕一个人留不住你。""为什么?"我看着她,一脸疑惑。
她有些不好意思,回避我的目光后,说:"我不认识你呀,也不知道你有没有暴力倾向。万一你心里不高兴,动手打人……"她说到这里突然住口,表情似乎很尴尬。我愣了一下,过了几秒后觉得好笑,便露出微笑。
"那……"她有些吞吞吐吐,"我还可以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你问吧。""我明天晚上可以来为你加油吗?"我看了看她,没多久,她的脸上便扬起甜美的笑容。于是我点了点头。
八强赛对上土木系,我打第五点。比赛刚开打,柳苇庭正好赶到,在离球桌十公尺处独自站着。轮我上场时,我们前四点是一胜三负;换言之,我若输水利系就输了。我对上一个校队成员,看他挥拍的姿势,心里便凉了半截。朝柳苇庭看了一眼,她面露笑容,还跟我比个V字型手势。
乒乓球比赛不像拳击比赛,在擂台打拳时,如果爱人在旁加油吶喊,你可能会因为肾上腺素大量分泌而击倒一个比你强的对手。然后脸颊浮肿鼻子流着血眼角流着泪,与飞奔上台的爱人紧紧拥抱。但打乒乓球时,技术差一截就没有获胜的机会;即使爱人在旁边说如果你赢了就脱光衣服让你看免费也一样。所以我连输两局,也让水利系输掉了八强赛。
学弟在我输球后,说:"学长,一起去喝个饮料吧。"我看到柳苇庭正朝我走来,于是说:"我还有事,你们去就好。"然后跟她一起走出体育馆。背后的学弟一定很惊讶我竟然跟昨晚的比赛对手走在一起。
"校队打系际杯,很不公平。"一走出体育馆,她便开口。我笑了笑,没说什么。"真的很不公平。"她说。我看了她一眼,还是没说话。"真的实在是很不公平。"她又说。"一起去喝个饮料吧。"我终于开口,"好吗?""嗯。"她点点头。
我们到校门口附近一家冰店吃冰,才刚坐下,发现学弟们也来这里。"学长!你太神奇了!只打了一场比赛便约到这么漂亮的学姐!""你不懂啦!也许学长早就认识她了。""对啊!搞不好她是学嫂。""如果是学嫂,为什么昨晚学长还能镇定地比赛呢?""学长大义灭亲啊!为了系上荣誉,不惜在球桌上羞辱学嫂。""真是学弟的榜样啊!学长你该得诺贝尔大公无私奖。"五六个学弟凑过来七嘴八舌。
"你们到那边吃冰。"我指着三四步外的空桌,"我请客。""耶!"学弟们哄然散开,兴高采烈地走到那张空桌。学弟一走,场面虽然静了下来,但我反而不知道要说什么?柳苇庭也没说话。我吃了第一口冰,觉得场面和身体都很冷,便说:"确实是不公平。"
柳苇庭愣了一下,然后便笑了起来。她的笑容真的很甜美,笑声也是。我突然有股冲动,也跟着笑出声,而且越笑越大声。
她的笑声渐缓,说:"你不像是选孔雀的人。"我紧急煞住笑声,喉间感受到突然停止发声的后座力。"你对学弟还满慷慨的。"她又说。我虽然看着柳苇庭,但关于刘玮亭的记忆却瞬间涌上来。勉强笑了笑后,说:"还好而已。"
"你为什么选孔雀?"她问。我记得刘玮亭也问过我这个问题,当时我想了很久;但现在我一点也不想去思考这个答案。我耸耸肩,说:"没想太多,就选了。"
"那你知道我选什么吗?"她又问。"你选羊。""你怎么知道?""我一直注意你,要不然怎么会有那封信呢?""那……嗯……"她欲言又止,"那……"
我等了一会,看她始终说不出话,便说:"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那封信会寄错人?""嗯。"她点点头,放轻音量,"可以问吗?""你当然可以问,不过答不答就在我了。""哦。"她的语气显得有些失望。"开玩笑的。"我笑了笑。
我将大四下学期发生的事简短地告诉柳苇庭。叙述这段故事必须包括荣安和刘玮亭,我提到荣安时不免多说两句;而提到刘玮亭时总是蜻蜓点水带过。可能是因为这种比重的不均,以致她常插嘴问问题以便窥得故事全貌。也因此,我还是花了一些时间说完,而我们面前的冰也大半融化为水。
我用汤匙随意捞起几处浮在水面的小冰山,放进嘴里后问:"你为什么选羊?""因为它最温驯,而且可以抱在怀里,这会让我觉得很温暖。""羊真是个好答案,早知道我就选羊了。""你绝对不会是一个选羊的人。"她说得很笃定。"为什么?"
"你发觉情书寄错后,并没有立刻告诉玮亭。对不对?""没错。""如果玮亭一直不知道实情,你应该永远也不会告诉她你寄错了。""嗯……"我想了一下,"应该是吧。""选羊的人眼里只有爱情,绝不会勉强自己跟不喜欢的人交往。你怕伤了玮亭,于是选择将错就错,所以你一定不会是选羊的人。"我看了看柳苇庭,陷入沉思。
"选羊的人视真爱为最重要的,在追求真爱的过程中,常会不得已而伤害自己不爱的人。如果没有伤害人的觉悟,怎能算是选羊的人?"柳苇庭拿起汤匙在盘子里搅动,她面前的冰几乎已完全变成水。"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我问。"我一定在第一时间就把实情说出来。"她放下汤匙,把语气加重,像是在强调什么似的,说:"毫不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