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我会很高兴

听了她的话,我心里一惊。我不喜欢自己是个选孔雀的人,如果可以重选,我希望自己选羊。我一厢情愿地相信,选羊的人--不管男或女,一定是个温柔的人,而且会带给另一半幸福,因为在他们眼里爱情是最重要的。但从来没想过,选羊的人必须要有随时可能会伤害人的心理准备。

我突然对那个心理测验产生极大的反感,也不愿话题绕着它打转,于是说:"不提那个心理测验了,那是个无聊的游戏。""可是我相信心理测验有某种程度的象征意义。""是吗?""相信我,"她笑了笑,"我是学统计的。"我手中的汤匙滑落,撞击盘子时发出清脆的铿锵声。

我开始沉默,柳苇庭则犹豫是否该把面前已融化的冰吃完?我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便问她:"你现在念企管?""嗯。我考上了企管研究所。"她回答。"好厉害。企管很难考呢。""还好啦,幸运而已。"她放下汤匙,似乎决定放弃面前那盘冰水。

学弟们要离开了,我先起身替他们付帐。有个学弟还跟她挥挥手,说:"学嫂,再见。"她笑了笑,也挥了挥手,但没说什么。又坐回她面前时,她将那封情书递给我。我很疑惑地看着她。

"这里已经写上了我的住址。"她又拿出一张新的信封,笑着说:"请你把那封信装进这个信封内,寄给我。"低头看了看地址,知道她住在学校附近。"记得要在收件人栏里填上我的名字。"她又说。"就这样?"我抬头问。"当然不止。""还要做什么?""还要贴邮票呀!"她笑得很开心。

我将情书和信封收下,她便起身说:"我该走了。"看她往店内的方向走去,猛然想起刚刚只付学弟的帐,赶紧越过她,抢先把我们两个的帐也结了。"你真的不像是选孔雀的人。"她又笑了笑。听到她又提到孔雀,心里感到不悦,但不好意思当场发作,只好勉强微笑,神色颇为尴尬。

"如果你仍愿意将信寄给我,我会很高兴。"走出冰店后,她说:"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微微一愣,没有答话。"我的样子应该跟你想象中的不一样吧。"她笑了笑,"说不定你已经失去写那封信的理由了。"我还是没有答话。

"我们以前上课的时间是星期二,对吗?"她问。"嗯。"我点点头。"今天刚好是星期二,如果下星期二之前我收到信,我会给你答复。""答复?""你信上说的呀。"我恍然大悟,她指的应该是:教室左边一百公尺外第三棵树下。

"如果我没寄呢?""那我们就各自过自己的生活呀。"我看了看她,她的神情很轻松,笑容也很自然。

"再见。"她说。"再见。"我也说。

隔了两天,才把信寄给柳苇庭。其实我没犹豫,只是找不到邮票又懒得出门买,便多拖了一天。

那天晚上回宿舍时,我又把情书看了一遍。很奇怪,当初写这封情书时,脑子里都是笑容很甜的柳苇庭;但在阅读的过程中,关于刘玮亭的记忆却不断涌现。甚至觉得这封信如果是为了刘玮亭而写,好像也很符合。只不过笑容很甜这个形容可能要改掉。

看着信封上的"刘玮亭小姐芳启",发呆了许久。信封是娇小的西式信封,正面有几朵花的水印,背面则画上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女孩的表情是凝视而不是微笑。当初不想用标准信封来装情书是因为觉得怪,好像穿军服唱情歌一样。但柳苇庭给我的是标准信封。

我叹口气,在标准信封的收件人栏里写上:柳苇庭小姐启。然后将娇小的刘玮亭装进标准的柳苇庭里。黏上封口后,才想到应该只将信纸放进即可,不必包括这个小信封。但黏了就黏了,再拆会留下痕迹,反而不妥。我特地到上次寄这封信的邮筒,把信投进去,听到咚一声。回头看邮筒一眼,有股奇怪的感觉,好像这封信很沉重。

一直到星期二来临之前,晚上睡觉时都没有作梦。与第一次寄这封信时相比,不仅梦没了,连紧张和期待的感觉也消失。新的星期二终于到来,我算好当初下课的时间,到教室左边一百公尺外第三棵树下等柳苇庭。

已经是秋末了,再也听不见蝉声。远远看到有个女孩从教室走向我,我开始觉得激动。仿佛回到当初等刘玮亭的时光,甚至可以听到她说:"我们走走吧。"然后我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擦了擦眼角,当视线逐渐清晰后,看到了柳苇庭。我竟然感到一丝失望。

"你就是写信给我的柯子龙?""是的。""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我?""开学后的第二个礼拜。""我的笑容真的很甜吗?""嗯。""那我不笑的时候呢?""呃……"我想了一下,"不笑的时候眼睛很大。"

柳苇庭愣了一下,表情看起来似乎正在决定该笑还是不该笑?最后她决定笑了。"有没有可能又笑眼睛又大呢?"她边笑边问,并试着睁大眼睛。"这很难。"我摇摇头,"除非是皮笑肉不笑。"她终于放弃边笑边把眼睛睁得又圆又大,尽情地笑了起来。

她笑起来眼睛微?#91;,弯成新月状,这才是我所认为的甜美笑容。以前一起上课时,这种笑容总能轻易把我的心神勾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虽然认识刘玮亭之后,我对这种笑容的抵抗力逐渐增加;但现在刘玮亭已经走了,便不再需要抵抗的理由。

望着她的笑容,我有些失神,直到她喂了一声,才回过神听见她说:"我们到安平的海边看夕阳好吗?"我点点头。

我骑机车载着她,一路上都没有交谈,即使停下车等红灯也是。第一次约会(如果算的话)便看太阳下山,实在不是好兆头。然后我又想起刘玮亭。以前跟刘玮亭在一起时,得先经过五分钟热机后,才会感到熟悉;而跟柳苇庭相处时,却没有觉得陌生的尴尬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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