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就像一个共识,“盖自己的房子、养一个儿子、种一棵核桃树”是很多德国男人的人生大梦。这个大梦我早已听人说起好几次,可是直到跟银行打了交道,我才见识到这个梦想的力量。
2001年深冬的下午 3点,天已经差不多黑了,我跟学校 Sparkasse的银行太太约好谈贷款的事情。 Sparkasse有点像是台湾的合作金库或者是信用合作社,每个城市或地区都有自己独立的操作系统。全德国有 1万7千家Sparkasse银行,其中一家就在我工作的大学里头。
说起跟钱有关的事,我是有点生疏。不过,在德国 DePfa①银行工作的朝琴跟我说,在德国买房子是绝少人付现的。因为在高税制下,每个人都想尽办法要节税。办法之一,就是贷款。所以,贷款负债买房子之后,拿租金来付贷款,是中产阶层常见的避税策略。尽管如此,德国的房地产可没有因此蓬勃发展。因为避税是一回事,投机性置产又是另外一回事。一般说来,如果置产没有满 8年就转卖,其中的差价可是会被狠狠地课一笔“投机税”。而我们这些在德国既没有祖产,也还没有累积足够工作积蓄的外国人,国税局可是很清楚我们口袋里应该有几毛钱可以用来置产。要不然,国际洗钱勾当就一点也不怕找不到白手套了。
不同于一般银行行员职业要求的光鲜打扮, Sparkasse太太披着没有形的及肩长发,戴着眼镜,看起来像是刚从研究室走出来的社会系教授。拉了椅子坐下来之后,她显然对我的生疏产生了同情心,从固定利率近几年的变化开始,跟我一一解释贷款时不能不知道的专有名词。不过,今天最重要的任务其实是要搞清楚——我们是不是贷得到款?
关于这个问题,我其实是一点怀疑也没有。我在大学当研究员,有一份说来不算微薄的薪水与听来不算寒酸的工作,而且就在这家银行所在的大学。这应该不会有问题吧!不过,客气的 Sparkasse太太带着有点不好意思的神情问我:“您应该还没有拿到教授的位子吧?”
是没有,不过这很正常啊!有什么问题吗?
在德国,我们这些好不容易拿到博士学位的“年轻学者”如果还想待在学术圈子里奋力往上爬,哪一个不是照着规矩来?先在毕业后努力德国的学术层级找个指导教授,然后再花个五六年教授的位子。运气好的,可能拿到三至六年的编外讲师位子,之后再一路找机会。而运气不够好的,就是在取得资格之后什么都没有,那么就只好去劳工局登记失业了。所以,这根本就是一个不算问题的问题。
不过,银行并不关心我的职业声望,也不在意我的薪水厚薄。重要的是,我得证明在贷款的十年、十五年或二十年期间持续有固定收入——那就是得有够久的工作合约才行。现在我突然了解,在工作忙碌的银行中, Sparkasse太太那毫不搭调、悠闲气质的原因了。所以,那份我自以为不算寒酸的工作,对银行来说却一点也不中用。不过没有关系,好心的银行太太帮我找到 Akademiker(学术工作者)的出路——我还有一个在工业界工作的老公。
仁正在学院外的工作,对银行来说“值得信赖”得多了。所以,靠着他的“正常工作”,我们应该贷得到款。于是,约好后天下午五点半办手续。
五点半?是的,正是德国银行五点下班之后的五点半。而且,约在学校。
五点半, Sparkasse太太已经等在学校银行的门口了。负责贷款业务的穆勒先生从城区部的总行赶来,为我这个小客户进行专门咨询。他们甚至都还不知道我想贷多少钱呢!
“不好意思,让您从城里过来。”一边随着 Sparkasse太太走向学校建筑南侧的银行特别办公室,我跟穆勒先生一边寒暄着。
“不会不会,这是我的工作嘛!而且下班之后时间比较弹性。”这倒是跟我认识的“不可侵犯的德国私人生活”很不一样。银行特别办公室的外墙跟学校里其他教室一模一样,连同一式的铁门用的也是粗粗的大钥匙。不过,门一打开,灯一亮 —的确,这里是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