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把“看房子”当作冬日出门郊游的机会后,“我们最近跑去看一栋老房子”成了朋友们聚在火炉前聊天的话题。直到一个神秘的星期六早上……
周休二日的星期六早上,在冬日昏暗天色的睡梦中接到还没有见过面的、神秘的、不太积极的房屋经纪人打来的电话:“如果您还有兴趣,我们很乐意跟您约个时间……”这不寻常的电话让我们在大雪初融的一个星期后,带着芮吉娜跟老狼三番两次告诫一定得准备的苦瓜脸,走上泥泞的道路。
芮吉娜与老狼自称是我们的德国爸妈。他们在 20世纪 60年代,从当时属于东德的东柏林辗转来到陌生的西边,在柏林围墙建起与倒下之间的冷战时代,买下一栋经过改装却修坏掉的桁架屋,然后两个人把屋子又修了回来。每次聊天,他们总是说起这一段 25年的历史。 25年是多长的时光呢?我对这样长的时间流逝没有特别的感觉,就像我对房子没有
冬日郊游的目的地 —一栋 1843年盖的老房子特别的概念一样。
这栋兴建于 1843年的房子带给我们的第一印象,就是完全名副其实的 “古色古香 ”。跟少数保留在这个区域的 15到 19世纪老房子一样,这栋房子的主体是由木头搭起的桁架与泥墙构成。外露木头桁架有一格一格的外观,因此让这类型的房子有个德文的专有名词 — Fachwerkhaus。每一格就是一个桁格( Gefach)。通常格子愈多就代表愈耗木料,所以从格子的密度,大约就可以看出当初屋主的财力状况。从这栋房子大约一米见方的格子看来,老狼说,老主人应该是属于小农阶层吧!
当初为了方便大型犁田工具的进出,这房子朝北的大门有 3米多宽。把两扇往内开的木门拉开,尽管冬日朝北的天色依然昏暗,但是像座小森林的参天大树一样让人在抬起头时不禁“哇”了出声。在房子桁架主体的南边是砖造的“加盖”。据房屋经纪人说,这房子空了大约一年,前任屋主是位老太太,她生前的活动空间主要就是在这 1900年前加盖的部分。因为在过去几百年间,农家建筑的空间规划主要考虑的是牲畜畜养,这不仅是因为动物带来俯仰之间的经济基础,就连人们当初过冬所倚赖的“暖气来源”也是动物。所以,朝北的桁架主体就是牲畜栏圈。
不过这样一栋百年农舍,在子女各自成家立业之后,继承老家的就是没有出嫁的女儿 —露易丝小姐。她在有生之年维持了这房子主人原来的姓氏,也在这光线充足的朝南贯堂式房间( Schlauchzimmer)营造出现代化的居住风格。红色与绿色搭配的壁纸呈现出 20世纪 80年代的流行趋势,天花板上繁复垂饰的大吊灯与木头地板上的大沙发也看得出居住者在农舍中营造的优雅生活。等到露易丝小姐过世之后,房子的继承权就轮到甥侄辈的手上。共同持有这栋老房子继承权的有六个人,代表六个家庭,从德北到德南、从德西到德东。当初在祖父母老家的大院奔跑,记忆里还满满是一到暑假就赖在桁架主屋唯一房间的小男孩,现在已经五十几岁了。他原本想向其他继承人买下这栋房子,可是他太太不认识他的记忆。于是, 我们成为后来听说还颇为抢手的古迹桁架屋第十几顺位有兴趣的“买主”。
称自己为“买主”,感觉有些奇怪。那个时候,如果不是因为芮吉娜与老狼就住在这样一栋整修好的桁架屋里,我也不会在看牙医之后把眼睛停留在一栋跨区作广告的老房子上。如果不是在离开学生宿舍之后就住在乡间老农舍里,我们应该也不会在寒冷的冬天里做着“看房子”的郊游梦。是啊!这仍然是一场“郊游梦”。
开了楼梯间门,穿过窄小的楼梯来到地下室,木架上仍整齐摆放用来腌菜的老式手工玻璃瓶。走上列名古迹保护、又窄又陡的荷兰式楼梯,拉开通往二楼的小门,天光从南边的窗户、从屋顶的玻璃瓦、从北边为了通风考虑没有钉密的木条间泄了进来。我们踩上比二楼高 90厘米的“大谷仓”,上面堆了满满满满一摞摞捆绑好的麦秆。跟在芮吉娜与老狼后面,我们谨遵教诲地拉个苦瓜脸,却看见他们抬头看着撑起屋顶的两根长得不像话的屋椽,满脸欢喜。芮吉娜看着老狼说道:“这不是很棒吗?这不是很棒吗?”
站在一大堆麦秆的中间,我们跟着芮吉娜与老狼注视那两根在一百多年前被砍下来盖起房子、弯弯曲曲的老橡木,一只鸽子站在房子的“猫头鹰洞”里咕咕地叫。我看着仁正,心里想着:“我们会变成买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