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康)庆长五年九月十六日
打了胜仗的第二天,为什么就要一个接一个地,发布如此之多的禁令呢。反过来想一想,就不难知道,成为战场的土地以及周边的村庄遭到了野蛮的破坏,居民们也在因恐惧而发抖。这些禁令就是证据。村民、市民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平民们,所遭受的伤害远不止这些。在战场上死伤最多的,往往是那些不被允许乘马的杂役和民夫。而杂役和民夫无一例外全是从附近征集的平民。关于这种情况,可以引用一下北岛宗正氏《雨窗闲话》中的一段话:“如果有百人上战场,大概有九十人会死亡。(中略)就算能活着回来,也很难找到食物。妻子儿女可能已被战火烧死,亦或投身于大海或河水。也有人行踪不明。房屋要么已倒塌,要么被付之一炬,片瓦无存。亲友也大都死于战场,活着回来的人,可以说是了无生趣。(中略)生此乱世,人生没有什么乐趣,所有人都恨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死去。”
九月十七日早晨,家康(二郎三郎)骑马登上平田山,观看对佐和歌山的攻城战。在石田三成的这座大本营里,有三成的父亲正继,和兄长正澄以及正澄之子朝成。攻方有小早川秀秋、协坂安治、朽木元纲等大名。这些人都原属西军,在关键时刻转投了东军。为了摆脱叛徒的名声,这些人都摆出拼命的架势,攻击,再攻击。他们那抛开一切的必死的信念,深深地被传进了每一个观战者的心里,所有人无不恻然。
“生为武士,也是一种悲哀。”在二郎三郎的心灵深处,仍然执著地保留着,喜爱浪迹天涯的“流民”的烙印。所以,他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在这种大将手下当兵,士卒们也太倒霉了。”
二郎三郎之所以会产生这种替士卒们鸣不平的心情,也是源于同样的“流民”情结。说起来也怪,家康在世时,二郎三郎基本上没有过这种心情。家康看上去有些迟钝。但实际上,他对别人的心思很敏感。想想他幼年作人质时,每天都在揣度他人的心情中度过。就会觉得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了。光凭这一点,家康对二郎三郎来说,就是一位令人生畏的主公了。所以,他绝对不可能用批判的目光去看家康的所作所为。因此,诸如“武士们……”之类的事,二郎三郎压根不去想。不去想自然也不会产生批判的心情。凭借着这一点,才总算顺利地走到了现在。但在家康死后仅过了两日,二郎三郎就原形毕露,开始萌发出了这种的心情。
“让我长期过这种日子,我可做不到。”
二郎三郎一面漠然地看着眼前的战事,一面深深地感叹道。他指的是,长期做家康的代理,对自己来说是办不到的。强势地压制着自己的人不在了,换作谁当然都会暴露出自己的天性。在家康来看,理所当然的事,对二郎三郎来说,却也不是那么理所当然。因为二郎三郎的天性,是和武士阶层相对立的天性。没有任何一位统治者会崇尚不受拘束,自由自在地纵情于山水之间的生活。两者是相互矛盾的。不,应该说,这是两种相互对立的生存方式。模仿一下也还可以,也就是说,做影武者还可以,但要二郎三郎真地变身为家康本人,就是不可能的了。
“无论如何也要拒绝。”
二郎三郎决定了,在今天或者明天将要召开的会议上的自己的态度。心中感到一阵轻松。大大地打了一个呵欠。本多忠胜被吓了一跳,他看了二郎三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