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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年间朱莉在校运动队训练。她已经是本地区十八岁以下的一百码和二百二十码短跑记录保持者。她比我认识的所有人跑得都快。晚上她经常待在家里洗头并熨她海军蓝校服裙子上的褶子。她属于学校里少数几个胆大妄为的女生,在校服裙下面穿浆硬的白色衬裙,把它撑得更加丰满,而且在她们用脚跟转身时能让裙子飞转起来。她穿长筒袜和黑色短衬裤,都是严禁穿的。她一星期有五天都穿着干净的白色罩衫。有时候她早上用一条漂亮的白色缎带把头发扎在后脖颈处。所有这一切其实都是每天晚上精心准备的。我经常坐在旁边,眼看着她在熨衣板上忙活,搅得她心烦。
同一时期的某段特定时间内,我发的痘痘简直把整张脸都遮了个严实,于是我干脆放弃了所有个人卫生的例行习惯。我不再洗脸洗头不再剪指甲洗澡。我放弃了刷牙。母亲用她安静的方式不断谴责我,可我如今因为脱离了她的掌控很是自豪。要是大家真喜欢我,我争辩道,我是什么样他们就该接受我什么样。
我经常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有时长达一个小时。有天早上,那时我就快到我十五岁生日了,我在我们黑沉沉的巨大门厅里找我的鞋子,无意间从靠在墙上的一面落地镜里,瞥见了自己。我父亲原来一直打算把它钉牢在墙上的。着了色的阳光透过前门上头的彩色玻璃,从后面映出我蓬乱头发的边缘。昏黄的半明半暗遮暗了我脸上的坑坑洼洼。我感觉高贵而又戛戛独造。我盯着自己的形象直到它开始自己游离出去并用它的凝视使我动弹不得。随着我脉搏的每一次跳动,它又后退返回到我自身,而且它头和肩上还颤动着一个模糊的光环。“坚韧。”它对我说。“坚韧。”然后又更加大声地道,“狗屎……臭尿……屎眼。”母亲从厨房里用疲惫的声音警告地叫我的名字。
(3、4部份已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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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到厨房的时候,朱莉已经在那儿安顿下来。她把头发绑成马尾,正背靠着水槽站着,胳膊抱在一起。她所有的重量都落在一只脚上,另一只脚平搭在背后的碗橱上,这么一来,她的膝盖就凸了起来。
“你到哪儿去了 ”她说,可我没听明白。
“我想看看。”我说。朱莉摇了摇头。“这个家由我们俩一起负责,”我绕过桌子的时候说,“她跟我说的。”
“她死了,”朱莉说,“坐下。你还不明白吗 她已经死了。”我坐了下来。
“我也是负责的。”我说着不禁哭了起来,因为我感到自己受了骗。我母亲还没向朱莉解释过她托付我的事就去了。去的可不是什么医院,是永远地去了,我的身份也就无法核实了。我一下子清楚彻底地理解到她已经死了的事实,我也就哭不下去了。不过我接着又把自己描画成一个母亲刚刚去世的人,于是我又能顺畅地哭下去了。朱莉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我一感觉到她手的触摸,就仿佛通过厨房的窗户看到了一幅由我俩形成的静止的戏剧场景,一坐一立,而且一下子我都分辨不出哪一个是我。我下面有个人在我指间所及之处坐在那儿哭。我不确定朱莉到底是在体贴地还是不耐烦地等我哭完。我连她是否在想着我都不确定,因为放在我肩膀上的手的触摸丝毫不带感情。这种不确定使我止住了哭声。我希望能看到她脸上的表情。朱莉又回到她刚才在水槽边的姿势说:“汤姆和苏就要回来了。”我用厨房的手巾擦了脸,擤了擤鼻子。“他们一回来,我们也就告诉他们吧。”我点了点头,我们俩就不再言语地站在当地,等了约半小时。
苏进门来,朱莉把母亲去世的消息告诉她后,两个女孩子都痛哭流涕并拥抱在一起。汤姆还在外头什么地方玩。我眼看着姐妹俩哭作一团,觉得如果不看着又会显得不友善。我觉得自己被排除在外头,可又不希望表现出来。我把手放在苏的肩膀上,学朱莉的样,可她们俩压根就没注意到我,就像两个拳击手相互扭住对手根本顾不上别的,于是我又把手拿开了。朱莉和苏一边哭着,一边说着些莫名其妙的事,也许是自言自语,也许是讲给对方听。我希望我也能像她们俩一样放任自己,可我觉得像是被人注视着。我想跑开去照照镜子里的自己。汤姆进屋的时候,姐妹俩这才分开,一起转向他。他要了杯果汁汽水,一口气喝完又跑出去了。苏和我跟着朱莉上楼,当我们在她身后,站在平台上等着她开门时,我把苏和我想象成一对小夫妻,就要被领进一个邪恶的旅馆房间。我打了个嗝,苏格格笑了,朱莉嘘了我们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