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文在凌晨六点半前赶到了医院。为了三百块钱,旅馆的夜间经理甘愿冒着生命危险,将凯文一路送到了波士顿。通常只需一个小时的车程花了他们两个半小时,而且这还是因为他们运气很好,有大半截路都跟在一辆扫雪车后面。直到他吃力地穿过积着厚雪的人行道,走向寒风呼呼的入口时,他才完全意识到自己真是一个彻底的白痴。他终于向桑德拉弃械投降的这个夜晚也正是佩顿最需要他的一个夜晚。
当他匆匆走进大厅时,通风孔里吹出来的一阵热气喷了他一身。不到一分钟后,他就变得全身湿透。在走进医院大门之前那短短一段路程上落在他身上的冰雪就足以让他被人看成大脚野人。
“凯文?”
是佩顿的母亲瓦莱丽,她正站在投币式公用电话旁边。她挂掉电话,匆匆走向他。
她看上去非常疲惫,一点也不像平常那个具有魅力的女人。她和佩顿有着同样精致的脸蛋,同样富于表现力的眼睛。凯文见过所有佩顿和瓦莱丽穿着同款节日服装、同款骑马装和同款泳衣的老相片。这给凯文的感觉就是,随着佩顿越长越大,她母亲就越来越想显得年轻,好像她的最终目标是要让两人成为姐妹。
“你到底跑哪儿去了?”
现在有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我一接到医院的电话就赶过来了。佩顿怎么样了?”
“伤得很重,不过她会好起来的,真是谢天谢地。可怜的孩子,脑子都糊涂了,甚至记不清你在普罗维登斯住的旅馆叫什么名字了。她甚至都不确定你走之前有没有跟她说过这些。”
“我跟她说了,”凯文说,“不过她知道可以打我的手机找我。我的手机连充电的时候都开着机。”
“我打你的手机打了整整一个晚上。”
“之前的电话我肯定是睡着了。”
瓦莱丽看上去有一些怀疑。也许佩顿跟她说过他们最近有些疏远,要么就是她这个人非常敏感。
“汉克呢?”他问,指的是佩顿的父亲。
“在楼上。我决定从加护病房那里出来透透气。里面让我神经紧张。”
“医生怎么说?”
“没有骨折,真是奇迹。脚踝严重扭伤,腿上有一个大口子。右小腿上缝了二十六针。大部分的血都是从那儿流失的。他们说,腿伤有可能会大量出血。”
“不过她会好起来的,是吧?”
“从身体上来说,是的。从情绪上来说,还得再等等看。她可能会留下一些疤痕。”
“你是指她的腿?”
“对,”她说,然后调开目光,“还有脸。”
凯文的身子差点晃了晃。那张漂亮的脸。“怎么回事?”
“碎玻璃,”她说,声音绷得紧紧的,“左边脸。不知道情况到底有多严重,他们把她的脸全都包扎起来了。”
凯文垂下头,什么也没说。
“我们所有人都得全力支持她,”她说,“我很乐观。佩顿是个坚强的孩子,她只是从没经历过这种情感创伤。我是指失血和所有这一切。”
“为什么失血会跟情感扯上关系?”
她只是看着他。凯文问:“是不是还有什么事你没有告诉我?”
“呃,医生是这么跟我说的,当一个女人像她那样快速地失去大量的血时,就会……你知道。”
“什么?”
“就会导致流产。”
“流产?”
“我很难过,”她说,“她没有保住胎儿。”
“胎儿?”
他们对视着。“佩顿已经怀孕了十一个星期。你不知道吗?”她说,她的困惑慢慢转变成了愤怒。
“她没有告诉我。”
她向前迈了一步,怒视着他。“听着。佩顿不知道你在普罗维登斯住在什么旅馆。我大半夜给你打电话,结果你不接手机。现在我又发现你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怀孕了。我不喜欢胡乱进行判断,所以你最好给我一个直接的答案。你们这两个孩子到底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