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叫谷三的小青年,小村长。我表扬过他。他的出身很苦,但是,很有志气,很刻苦,很努力,也很有抱负。怎么样,就是这样一个农村孩子,靠自己奋斗,修建了红枫湖水库,改变了家乡面貌。每年,小伙子还把家乡的红枫叶邮一包给我,同时,给我写一份思想汇报。我早就看出,这个小伙子有出息。怎么样?人家现在是县委书记了!你就要像人家学习。将来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去远山,到红枫湖,让你接受接受革命传统教育,认识认识谷三。你和他接触接触,学习学习人家的精神。这个谷三,身上透着一股向上的力量!”
卓权根本听不进父亲的话,执意不参加高考。
将军父亲暴跳如雷,桌子拍得“啪啪”响,恨不能一枪毙了这个让他头痛的混账儿子。
“你这是逃兵,战场上的逃兵是要枪毙的!”父亲怒吼着。
“我是老百姓,不是你的兵。”卓权对父亲的高压,早就形成了强烈的逆反心理。也许是正值叛逆期,他的心里抵触情绪相当强,对父亲的反抗意识根深蒂固。
“我是你的老子,你是我的儿子!”父亲怒火中烧,目光如炬。
“老子就该凶?就该吹胡子瞪眼?太没有水准了,连马路上捡破烂的老头都不如。”卓权不屑一顾,有板有眼地回击。
父亲怒不可遏,冲过去“啪”地抽了卓权一耳光。
卓权狠狠地瞪了父亲一眼,转身跑出了家门。
已经读大学二年级的姐姐卓娅眼含泪水,追了出去。她既担心父亲因震怒而影响到身体健康,又怕弟弟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卓娅苦苦相劝,可是,卓权怎么也不能原谅父亲的粗暴。
“姐,你别担心,我自己能活……”卓权见姐姐过于伤心,反倒开始劝起姐姐来。
“母亲去世了,我们就姐弟俩,姐姐怎能不为你操心?”姐姐擦拭着眼泪,紧紧抓住卓权的手,生怕他溜走。
“反正……反正,我不回家!”卓权说。
“那你去哪里?”卓娅问。
“我可以靠体力生活,自己养活自己。即使到处流浪也无怨无悔。”卓权主意已定。
“你还是个孩子……”卓娅哭得更伤心了。
“孩子怎么了?他不是十四岁就参加红军?”卓权反问道。他说的“他”,是指父亲。
“那是两回事,父亲是为了反抗剥削阶级的压迫,为了老百姓获得解放……”
“我也是。有压迫就有反抗……”
卓娅无法说服卓权,只好把他暂时送到父亲的一个老警卫员家。卓娅运用的是缓兵之计,让他在警卫员叔叔家消消气。警卫员叔叔在父亲身边工作多年,现在在陆军一个团担任团长。卓娅和卓权是在他背上长大的,警卫员叔叔对姐弟俩非常好。
可是卓娅还是放心不下,因为,她知道弟弟的犟脾气。
卓娅求助于卓权的班主任老师。班主任老师琢磨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好主意。最后,班主任老师提议,可以让卓权的小学同桌杜惜雪出面,看看卓权能不能回心转意。卓权和杜惜雪,初中和高中在同一个班级。
当时大家都在紧张备考,班主任老师很不忍心打扰杜惜雪。杜惜雪是全校的尖子生,很有希望考上重点大学。
在班主任老师的引见下,卓娅和杜惜雪在校园图书馆见面了。
衣着朴素的杜惜雪出现在卓娅面前。卓娅立刻喜欢上了眼前的女孩。她那明亮的眸子,纯净如碧水,深邃似蓝天。在陌生人面前表现出的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更是让卓娅欣喜不已。
班主任老师离开后,卓娅和杜惜雪面对面坐在阅览室的长条桌前。因为是上课时间,静静的室内只有她们二人。担心被拒绝,卓娅并没有直奔主题,而是先和杜惜雪唠起了家常。
“你的名字很美。”卓娅说。
“嗯,是我小学五年级时自己改的。”杜惜雪回答。
“是北京人吗?”
“不是。我是北方省的,远山县红枫湖农村的。奶奶在北京当保姆,我便跟她来读书。”
“红枫湖?我知道红枫湖……”
“秋天,红枫湖满山的红枫叶,很美!”
“我爸爸在那里打过游击,前些年还回去过,他和那里的感情非常深。他认识你们的县委书记谷三,很欣赏他……”
“我是‘希望工程’资助的学生。”
“那你的生活一定很艰苦吧?”
“不艰苦,比我们乡下老家好多了。”
“你父母呢?”
“父亲还在乡下务农,母亲……”
也许是面对小学同桌姐姐的原因,杜惜雪毫不保留地介绍了自己的身世……
傻娘不辞而别,已经有许多年了。随着年龄的增长,杜惜雪对母亲的思念与日俱增。常常早晨起来,枕巾浸满了泪水。
本来就少言寡语的父亲,变得终日一言不发。从田里回到冬不避风、夏不遮雨的茅屋,便蹲在角落里闷声不响地吸老旱烟。直到在煤油灯下写完作业的女儿躺下了,他才默默地熄灯睡觉。
杜惜雪曾经问过父亲,母亲去了哪里,为什么不把她找回来。
父亲望着起伏的大山,无边的林海,连叹了几口气,什么也没有说。懂事的杜惜雪,再也没有在父亲面前提及母亲。
上小学五年级时,杜惜雪终于从同学那里得到了有关母亲的消息。同学听家里大人说,傻娘在一个寒冷的日子,独自一人进入了林海雪原。从此,再也没有人见到过她的身影。那一年的冬天,风格外大,雪格外厚。父老乡亲们这样说,孩子们也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