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清明·谷雨(3)

你在戏里有爱情?我问。

有点,不多,也不成功,最后我把他杀了。沈玉说。

你为什么杀他?我问。

他有好多相好的女人,我只是其中一个,我知道我得不到他的时候,我就杀了他。沈玉说。

写戏的人头脑简单了嘛。我说。

写戏的人自己还没有女人呢,编剧只有二十岁。沈玉说。

才子啊,二十岁就开始胡编乱造这样的故事,时势造英雄啊。我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了影视剧和商品经济紧密挂钩,遮天蔽日掀起了大规模的胡编乱造影视作品,创作者能想到的几乎都能拍出来卖钱。几年下来,仅仅昆明一个城市,就有六家大小影视公司在运作。出产的东西夭折一部分,拖垮一部分,劳民伤财,见不到什么效益,却把电视剧拍得越来越离奇,从情节到人物,古不古今不今,不伦不类。

沈玉上的这部戏是打着“新派武侠”的招牌的,演员阵容强大,男女主角都是从香港和台湾请来的大腕,配角也启用了大量的新人,戏还没拍就先出来了很多摸不清是真是假的消息,有关于资金的,有关于导演风格的,有关于绯闻的。我问过沈玉,那些传闻是不是炒作,沈玉说,真正发生在剧组里的资金风波和不正当的男女关系一般是不可能被媒体开发到的。我说,那这样的炒作就比较恶心了。沈玉说,什么事情也别深想,想多了就自然恶心。我问沈玉,你不恶心?沈玉说,吐啊吐啊就习惯了。

沈玉扮戏显露得不仅仅是姿色,据她透露,导演打造她的角度是“气质”。我不知道沈玉能体现出来什么气质,至少她在我面前若干年我没发现她的气质。沈玉给我解释后我才有点明白,敢情镜头面前是可以打造一切的,就像五十岁的大娘能被打造成青春玉女一样,简单。

雨后的稻田里更加泥泞,沈玉的长袍和靴子与泥水浑然一色,滴滴答答。她的身后有人喊“OK”,我想起了在深圳的蔡红梅。在海边,蔡红梅的导演也高喊“OK”,然后有两个人给女主角送毛毯。蔡红梅直奔我走来,送毛毯的人就小声嘀咕我“这丫是谁”。沈玉的身后没人送毛毯,也没人惊奇她走近我。

沈玉不是主角。

沈玉在这个戏里的戏分据说只占十分之一。但在这样长的连续剧里占十分之一的戏,对于沈玉,十分之十了。

当然,沈玉和我谈论的仍然是她的妈妈。我接受了我妈的教诲,引导沈玉正确看待老年人的再婚,沈玉说,再婚的事情她并不反对,老妈也不是没有再婚的可能,可老妈对女儿直接说了,就是再婚,也不太可能和那个人,那个人有老婆孩子。

事情复杂,至少比我想象的复杂。沈玉出门后也没少和她妈通电话,电话里谈到的几乎全部是这个问题。沈玉她妈说,孩子,就算妈妈错了,你不要计较了。

沈玉无法不去计较。她觉得她妈不守晚节并不是可悲的事情,但把晚节奉献给一个不可能嫁的秃顶老头子,不可思议。

其实影响了你什么呢?你都长大成人了,何必这样给自己添堵?我说。

这个说不清楚,添堵是一定添了,突发事件,你不能让我无所谓地面对、让我妈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沈玉说。

你妈,她又能怎么样?我说。

一把年纪了,要是吃亏了呢?女人是经常吃亏的啊。沈玉说。

胡编乱造的电视剧你都能演,有这样的功底,应该不至于看不开你妈的事吧?我说。

两回事啊,那是我妈!沈玉说。

在古城的小客栈里,我和沈玉没有激情。第一,“非典”时期客栈的生意不好,服务员对光顾的房客百般客气,房间门上的锁服务员说开就开,平均每小时开门送水送拖鞋送被单五次以上,虽然后来没什么送的了,但惯性让我们总觉得要有人进来,使得我们不敢脱衣上床;第二,沈玉的大腿小腿上青一块紫一块,她不会武打,咬牙坚持着,但在我面前就不咬牙坚持了,我拿红花油给她擦那些伤的时候,她眼泪就出来了,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感动的,哗哗直流;第三,沈玉说,我一抱她把她压在床上,她的脑海里就浮现出她妈被那老男人压在床上的情景,还有惊恐的眼睛,还有她妈不穿衣服的样子,还有老头松懈的皮肉等等。于是沈玉说,没准儿从此就不会当女人了,怎么努力都不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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