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加布里尔以前住在九十二街附近的西缘大道。我到西一百街的二十四分局查询,隔着桌子坐在我对面是一个年轻警官迈克尔·赛利格。他不到三十岁,已经开始谢顶了,而且表现出那种对早秃的紧张。“这些资料应该都放进电脑里才对,”他指的是加布里尔的档案,“我们正着手把以前的老档案输入电脑,可是好像永远完不成。”
加布里尔,四十二岁,已婚但和妻子分居了。一九八一年十月一个工作日的下午,被发现吊死在他八楼的公寓里。显然他是先站上一张椅子,把皮带缠在脖子上,接着将皮带绕过衣橱顶和门柱,在中间打了个结,然后把椅子踢翻。
“高血液酒精浓度。”赛利格说。
“没有遗书。”
“这类情况不一定会写遗书,对吧?特别是他们喝醉了酒,开始为自己觉得难过。看看这个——据估计,他是死了五天到七天后,才被发现尸体的。一定已经发臭了,是吧?”
“所以警察是破门而入的。”
“不必,资料上说,管理员有一把钥匙,对门的女士闻到了臭味。”
那位女士还告诉来办案的警察,自从几年前妻子离去之后,加布里尔似乎很消沉,他唯一的访客,就是附近卖酒杂货店或中国餐馆的送货员。他生前曾在西四十几街替一家录影带出租店做管理工作,但是死前两个月丢了差事,从此再也没有工作。
“八成是醉酒误事才丢了工作。”赛利格说。
加布里尔的太太接到他的死讯时,说他们自从一九八○年六月签了分居协议后,就再也没见过面。她说她死去的丈夫是个忧郁而寂寞的人,听到他的死讯,她似乎不是很吃惊,只是觉得难过而已。
弗雷德·卡普留下了遗书。显示他的电脑屏幕上,还打印了两份,一份放在书桌上,另一份整整齐齐地折好,放在他的衬衫口袋里。“我很抱歉,”上面写着,“我再也无法承受了。请原谅我。”然后他打开位于十五楼的办公室窗子,跳了出去。
如果是比较新的大楼,就不太可能这样做了。新大楼通常无法开窗的,大部分甚至连窗户都没有,只有玻璃墙。有一次在匿名戒酒协会的聚会上,我听到一个建筑师谈到他必须安抚那些有玻璃墙恐惧症的上班族,他曾经全速奔跑撞向玻璃墙,来向大家示范玻璃墙有多么坚固。“那些人一看就信了,”他说,“可是撞断锁骨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真是蠢透了。”
卡普自杀的那幢大楼的窗户是能打开的,那是位于列克星顿大道一幢建于战前的二十二层办公大楼,往南两个街区就是大中央车站和克莱斯勒大厦。卡普是个进口商,主要进口新加坡和印尼的货物,他在五点时叫秘书下班,打电话给太太说他要加班到很晚。七点左右,第三大道的一家熟食店送了两个三明治和一杯咖啡过来,九点十分他开窗跳楼。要确定死亡时间很容易,因为他跳下来的时候,街上有几个人看见了。其中一个当场晕倒,赶来的急救医护人员对他进行了治疗。
这件事才过去三年,跟我谈的那位警官还待在第十七分局,他一下子就想起这个事件。“整件事真是要命,”他说,“用那种方式也真是要命。要是你掉到一半时改变主意。‘嘿,我收回!是开玩笑的!’是啊,没错,那你就走运了。”
他十分肯定,这就是自杀。遗书就放在卡普的书桌上、他的口袋里,而且还在开着的电脑屏幕上。而且除了从高处摔下来的伤之外,也没有其他伤口,不过他同意摔伤本身可能就足以掩盖稍早头部的击伤,或者任何非枪击之类的伤口。
我说:“我希望遗书是手写的。这世上有谁会用电脑打自杀遗书?”
“现在是新世界,”他说,“你习惯使用电脑,做什么都想用。付账单、核对你的支票簿、约会提醒。这个家伙所有事情都用电脑处理,他希望把遗书准确无误,可以照自己的意思修改、用词。然后按下一个键,想印几份就印几份,而且还可以存在他的硬盘里。”赛利格三十岁左右,自己也是电脑时代的一部分,他很热心地告诉我,电脑在警局里加快了多少文书工作、又减少了多少的不愉快。“电脑真伟大,”他说,“可是他们也宠坏了你。生活中其他部分的麻烦,问题就在于没有一个‘取消’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