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上个月的聚会,”他说,“是在西三十六街的金氏小馆。七十年代早期坎宁安餐厅关门后,我们就改到那儿聚会。他们每年都给我们相同的房间,在二楼,像个私人书房。房间里有一整排书架,墙上挂了几幅祖先肖像画。那儿还有壁炉,餐厅的人会替我们生火,其实五月根本没那么冷。不过气氛很好。
“我们在那里聚会有二十年了。刚把聚会改到那儿举行时,金氏小馆正濒临倒闭。那儿称得上是纽约一景,如果真的关门,那就太可惜了。幸好他们不但撑了下来,而且活得好好的,我们也是。”他停下来,想了想,“只有一部分活得好好的。”他说。
他面前桌上摆着的那杯干邑白兰地,一直都没动过。偶尔他会伸手盖住那个白兰地杯,或者用大拇指和食指夹住杯脚,或者把杯子挪来挪去。
他说:“上个星期的晚餐聚会,我们宣布过去十二个月里有两个人死亡。弗兰克·迪乔里奥九月死于心脏病;接着到了二月,艾伦·沃特森在下班回家途中被刺死。所以过去这一年,我们有两桩死亡事件。你会觉得奇怪吗?”
“这个嘛……”
“当然不奇怪。我们这个年纪死亡不算稀奇。那么,一个人在过去十二个月中,有两个熟人死掉,这样算不算罕见?”他抓着白兰地杯的杯脚,顺时针转了四分之一圈。“你想想看。如果我再告诉你,过去七年中,我们有九名会员死了。”
“比率好像有点高。”
“那还只是过去七年而已,之前我们已经失去了八个会员。马修,我们现在只剩下十四个人了。”
霍默·钱普尼曾告诉他们,他可能是第一个辞世的人。“孩子们,这是理所当然。自然法则就是如此。不过,我希望至少能陪着你们几年,好让我多了解你们一点,看着你们有个好的开始。”
结果,老人一直活到九十四岁。他年年都出席晚餐聚会,身体一直很硬朗,而且到死前都头脑清楚。
他也不是会员中第一个死去的。这个团体前两次的年度聚会都没有死讯,但到了一九六四年,他们宣布菲利普·卡利什三个月前与妻子和襁褓中的女儿,在长岛高速公路的一桩车祸中意外身亡。
两年后,詹姆斯·塞佛伦斯战死于越南,前一年的聚会他就已经因为被征召从军而无法参加,当时大家还开玩笑说,以亚洲战争为借口来破坏这个重大承诺实在很说不过去。次年五月,当他的名字紧跟在菲利普·卡利什后面被念出来时,去年的玩笑依稀在镶木墙壁之间回荡。
一九六九年三月,就在年度晚餐的两个月前,霍默·钱普尼在睡梦中过世。“如果哪天早上,你九点还没看到我出现,”他告诉过自己长期居住的那家饭店的职员,“请打电话来我套房,如果我没接电话,就过来看看我怎么了。”柜台的职员打了电话,然后请门房代一下班,自己上楼去了钱普尼的房间。发现钱普尼死亡后,他吓坏了,赶快打电话给老人的侄子。
侄子按照叔叔的吩咐,一一打电话通知俱乐部的会员。当时三十一俱乐部还剩下二十八个人。钱普尼不愿意冒任何风险,他要确定每个人都知道他走了。
葬礼在坎贝尔举行,这是路易斯·希尔德布兰德首度参加俱乐部会员的葬礼。来送葬的人很少,钱普尼比同辈的人都活得久,而他的侄子——其实是侄孙,大概是五十来岁——是他在世上唯一还住在纽约地区的亲属。除了希尔德布兰德,三十一俱乐部中有六个成员也意外地出现在葬礼上。
葬礼之后,希尔德布兰德和几个会员一起去喝杯酒。当印刷业务员的比尔·鲁盖特说:“呃,这是我第一次参加会员的葬礼,也是最后一次了。再过几个星期我们就要在坎宁安餐厅聚会,到时候我们会宣布霍默的名字,然后,我想我们会聊聊他的一些事情,这样就够了。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再参加会员的葬礼,我认为我们不应该在那种地方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