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从声讨的残忍(3)

前三种状态都是在战场上所表现出来的迷狂,而现在我想说的是第四种迷狂状态,姑且把它称之为"战争迷狂状态",代表人物是中井弘一。中井弘一曾经发表过这样一番言论:"……

为了天皇陛下的大业,为了实现日本民族世世代代要踏上大陆的愿望,我从出征之日起就没想活着回去。……我会从踏上大陆开始,见一个杀一个……让这块土地上一个中国人和朝鲜人都不留!……"

从上述陈词中,我们可以看出,中井弘一已经不是一个作为个体而存在的人了,他已经被异化为战争机器,他的一生都陷入了为战争杀人的迷狂状态中。因此,战场迷狂状态和战争迷狂状态本质上的区别就在于前者是对生的渴求、对死的恐惧,后者是对死的渴求,对生的毁灭。正是这种处于战争迷狂状态下的侵略者制造了战争、剥夺了人性。但他们的人性被何者剥夺?他们又为何会处于战争迷狂状态之下呢?

在这场至今让中华民族无法释怀的侵略战争中,所有人都成了战争迷狂状态的牺牲品,不管是我们,还是侵略者。我们失去的是生命,他们失去的除了生命,还有人性中的善性。因此,那些制造屠杀甚至吃人肉的侵略者,也同样非常可怜。在文本第795页有这样的一段描写:"……随着他的呻吟声和叫骂声越来越弱,他那越来越像人的求救的眼神就越显得可怜。我突然想到这个进了日军惩戒营的人很可能是又一个松下浩二,而现在他就要死了,虽然他不愿意……"

英子在观察这个濒死的日本士兵时,洞悉了战争的本质。其实那些吃人的日本士兵甚至中井弘一,本来也只是一个个松下浩二。是什么让他们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战争,是构成战争的迷狂,是迷狂背后的什么?因此,当我们想要找寻一个声讨的对象时,我们无处找寻。我们不能找到那溪边濒死的战犯或者是中井弘一、河原信行,我们只能把罪责归咎于战争本身。而战争从何而来?从人类本性中的恶念而来。人是善性与恶性的结合,与生俱来的恶性,是每个人身上都有的。日本战犯身上有,我们普通人身上也有。我们无法声讨自己,无法把恶性永远移除我心。因此我们无从声讨,找不到对象。这就是回味《音乐会》时,让我品尝到的最后的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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