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驶离贝莱尔俱乐部高尔夫球场一大段路以后,斯蒂伍德新月大道从日落谷北边缓缓地转了一个大弯。这条路两旁耸立着一幢幢小别墅。每幢都有自己的围墙,有的墙高,有的墙矮,有的是带装饰的铁栏杆,有的是多少有些老式的高栅栏。这里没有人行道,因为这一带谁都不步行,就连邮差过来也不走路。
这天下午非常热,但比帕萨迪纳凉快多了。空气里散发着阳光照射下令人倦怠的花草香气。从栅栏和围墙后面传来水唧筒喷射草坪的飒飒声响和割草机在绿油油的草坪上徐徐移动的清晰的嗒嗒声。
我的车向山坡上驶去。我开得很慢,一路寻找大门上的标志。我找的是代表阿瑟·布莱克·波帕姆的三个字母。在汽车快驶到山顶的时候,我终于找到了。这三个字刻在一块黑牌上。别墅的大门开着,门内是一条混凝土车道。
这是一幢崭新的白房子,新得扎眼,但相形之下,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却收拾得不太好。同这一带别的房屋比起来,这幢房子不怎么神气——最多只不过十四五个房间,或许还有一个游泳池。砖砌的围墙并不高,抹砖缝的水泥有意全都滋露到外面。整道墙都刷成白色。墙头上安着一圈不高的黑颜色铁栏杆。门房前面摆着一个银色的大信箱,印着莫尔尼的名字。
我把汽车停在路边,从院内的汽车道走到这幢房子的旁门。这扇门也是涂着闪亮的白漆,门上也安着一个花玻璃华盖。我扣了扣大í门环。房子外面,汽车司机正在一旁刷洗一辆?迪à克轿车。
门开了。一个穿着白制服、面无笑容的菲律宾人冲我龇了龇牙。我递给他一张名片。
“我找莫尔尼太太。”我说。
他把门关上了。时间一分钟一分钟过去,像我每次找人一样,总要在门外伫立很久。司机冲刷汽车的哗哗水声让人感觉清凉。这位司机是个小个子,穿着马裤,系着绑腿,上身的衬衫汗渍斑斑。他的样子像个虽然长大但模样并未改变的十来岁的骑马师,就连他一边刷洗汽车,一边口中发出嘶嘶声,也像驯马的人在擦洗自己的马匹一样。
一只红颈蜂鸟飞进门旁一簇红色灌木丛里,摇撼了几下灌木上的长柄花,又扑棱一下飞得无影无踪。
门开了,菲律宾仆人把名片递给我。我并没有接。
“你有什么事?”
他用干裂的声音问我,仿佛谁在欠着脚走在一堆鸡蛋壳上。
“想见见莫尔尼太太。”
“她不在家。”
“我给你名片的时候,你可不知道她不在家。”
他松开手指,让我的名片飘落到地上。他对我笑了笑,露出满嘴的廉价金牙。
“她告诉我她不在家,我才知道。”
他砰的一声关上门,举动一点儿也不温柔。
我把名片从地上捡起来,从房子的侧面往前走了几步。汽车司机正在这里往?迪à克轿车上唧水,又用一块大海绵擦洗车身。这位司机生着红眼边和谷草似的蓬头发。一根纸烟早已熄灭,却仍然吊在嘴角上。
他斜着眼睛打量了我一眼,看来这人不太愿意专心干活儿。我开口说:
“老板在哪儿呢?”
叼在他嘴角上的纸烟上下颠动,蛇管水枪仍在往车身上滋着水。
“问屋子里的人,伙计。”
“我已经问了。他们把门砰地一关。”
“我真为你伤心,伙计。”
“莫尔尼太太呢?”
“还是那句话,问屋子里的人去。我在这儿只是干活儿。你推销什么东西吗?”
我举起我的名片,让他看清上面的字。这次我给他看的是我的业务名片。他把海绵放在汽车的踏脚板上,把蛇管水枪扔在水泥地上,绕过地面的一摊积水,用挂在车库门边上的一块毛巾擦了擦手。然后,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根火柴,擦着,歪着头把仍然挂在嘴角上的烟卷点着。
他的一对小狐狸眼睛向四边看了看,转身走到汽车后面。他冲我点了一下头,示意我走近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