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套公寓在多希尼大道上,从斯特里普街顺着山坡往下走就到了。确切地说,这是两幢建筑,一前一后,中间是一个铺着石板的庭院,庭院中有个喷泉,入口处的拱门上还盖一间房间。人造大理石铺成的前厅有信箱和门铃,十六个当中有三个没写名字。那些名字我没有一个认得,又试试前门,锁上了。看来得想想办法。
外头停了两辆卡迪拉克,两辆呈的颜色跟车牌都不对。街对面有个穿马裤的家伙两腿岔开,懒洋洋地靠着一辆蓝色旗亚的车门,他抽着烟,仰望着高空中跟好莱坞保持距离的惨淡群星。我走上陡峭的山路,来到大道上,然后往东走过一个街口,钻进一个热锅似的电话亭里头。我拨了一个名叫皮奥里亚·史密斯的人的电话,他得了这名字是因为口吃——这个谜团我暂时还抽不出时间解开。
“梅维斯·韦尔德,”我说,“电话号码。我是马洛。”
“当——当——当然,”他说,“梅——梅——梅维斯·韦尔德啊?你要她——她——她的电——电——电话号码?”
“多少钱?”
“十——十——十块钱。”他说。
“当我没打吧。”我说。
“等——等——等等!她们这些宝——宝——宝贝的电话我是不该给的,我只是个跑龙套的,这么做可冒险了呢。”
我等着,把自己呼出的气又吸回来。
“地址当然也跟电话号码一起给。”皮奥里亚抱怨道,忘了口吃。
“五块钱,”我说,“我已经有地址了。别想讨价还价,你要是以为你们这行里只有你这个混混在兜售没登记的电话号码——”
“别挂。”他疲惫地说,忙着去拿他的小红本子。这位老兄口吃的毛病跟人家相反,只有在不兴奋的时候才口吃。他回到电话线上跟我说了,当然是豪华住宅区的电话。在好莱坞,如果用的不是豪华住宅区的电话号码,你就一文不值。
我打开这个钢和玻璃做的笼子,放点新鲜空气进来,一边拨了个号码。响了两声后,一个慢条斯理的嗲嗲的声音答话了。我把门拉上。
“喂——”那声音很柔媚。
“请找韦尔德小姐。”
“请问是谁找韦尔德小姐啊?”
“我有几张宣传照,维尔蒂要我今晚转交给。”
“维尔蒂?维尔蒂又是谁啊,阿米哥 ?”
“是摄影棚里的头号摄影师,”我说,“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告诉我是哪间公寓,我自己上去。我离你们那儿就两个街区。”
“韦尔德小姐在洗澡。”她笑起来,我猜在她那边听起来是一定像银铃,我这边听起来却像是有人在收拾碗碟,“不过当然要请你上来,我想她一定等不及要看照片的。公寓号码是十四。”
“你也会在那儿吗?”
“当然,还用说吗?可是你干吗问啊?”
我挂上电话,腿脚发软地走进新鲜空气里。我下了山坡,穿马裤的家伙还在蓝旗亚车的旁边晃荡,不过有辆卡迪拉克已经开走,另有两辆别克敞篷车停在了前头。我按了十四号的门铃,然后穿过庭院。庭院中的聚光灯照着鲜红的中国金银花,另一盏灯高高俯照在一方巨型的装饰水池上,水池是肥肥的金鱼和静静的荷叶。在这样的晚上,荷花蜷缩得紧紧的。另外还散置着几张石椅,还有一架秋千。这地方看起来不是非常昂贵,只不过那年月什么都贵。公寓在二楼,是宽敞的楼梯口对面有两扇门,十四号便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