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 第2部分(4)

戈蒂耶对他第一次参加大麻俱乐部每月聚会时的情形进行了绘声绘色的描述。那是一个浓雾弥漫的夜晚,每一件东西都是模糊不清的,好像藏在有洞的碎棉花后面。冰冷的雨绵绵不绝,戈蒂耶的马车夫根本看不清这栋连体别墅的大理石门牌,一位老看门人打开重重的大门,用骨瘦如柴的手指给他指了方向。

突然之间戈蒂耶已经出现在路易十四时期修建的巨大的大厅中,大得能装下一整座现代房屋。一座埃及女怪的塑像高高地举起一支蜡烛。想到17世纪的侍臣所穿戴的花边和假发,戈蒂耶严重感觉到自己衣着不配。在楼上他按响了门铃,进入了一间只有一角有亮光的大房间。客人意识到他已经步入了两个世纪前的过去了。

一位医生掌管大麻。他端着装有“绿色果酱”的盘子走上前来。等客人吃了以后,又上了土耳其咖啡。在典型的法式晚餐中最后一道菜上来之后,他们就坐下来享用晚餐。玻璃杯和碗碟错乱地搭配着,都是些奇特的舶来品——中国、日本和萨克森的盘子,还有威尼斯的水晶。在大麻的作用下,水喝起来像酒,牛肉像树莓。晚餐结束时,戈蒂耶觉得他要疯了。晚餐中起伏波动的幻觉一次又一次向他袭来,这成了他对当晚后来发生的事情永恒的记忆。

这种飘飘然的景象既疯狂又危险,旅店里附庸风雅的居民对此已经很熟悉了。他们觉得想要大笑,然而一种莫名的恐惧抓住了他们,随后产生一种充满人性的暖融融的爱,又似乎完全沉浸在一本图书中。行动变得迟缓而不灵活,房屋的面积扩大了很多,一种史诗般的宏伟情绪扭曲了对聚会的感觉,代之而起的是其他狂欢者古怪的脸上厌恶的眼光。每一样东西都被扭曲了,吸引人的想像,怪不得戈蒂耶形容这种社交晚会是“幻想曲”。难道他不知道幻想曲也是一种即兴演奏的自由音乐形式,亦或是摩洛哥军事盛会上的马术表演吗?表演中骑兵中队一列一列地冲过来,带着雷鸣般的响声,展示着一流的马术。那丝绒和镶金的装饰、飘动的长袍、上好的雄马、乐队、鼓声,甚至舞蹈,这一切都笼罩在人们为即将到来的宴会而燃起的炊烟中,显得那样模糊不清。

为了稳妥起见,巴尔扎克仔细检查“绿色的果酱”,甚至把装有不同中东毒品的器具拿在手中,用他一贯的素材收集法的方式提问——但是对大麻碰也不碰,害怕会失去钢铁般的意志和柔韧的精神。大麻俱乐部可能聚会了八到九次。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波德莱尔本人用这种毒品超过一次或者两次。只要波德莱尔把大麻和葡萄酒相比时,他都是赞赏葡萄酒的。他认为葡萄酒更“大众化”,因为它更便宜,在更多的地方能买得到。(和奥斯卡 · 王尔德一样,波德莱尔既是一个社会主义者,又在美学上很挑剔。)为了更精确地说明,他赞扬葡萄酒和大麻都能够大量提升“人类诗歌的发展”,但是他指出,葡萄酒是提升意志的,而大麻是泯灭意志的。葡萄酒是支持身体,而大麻是自杀的武器。葡萄酒能够让人和善和友好,而大麻使人孤立。一个是让人努力工作,另一个让人产生根本的懒惰。如果人们能一下子达到天堂,为什么还要去工作、辛劳、写作,做所有的事情?葡萄酒是给工作的人准备的,值得饮用。大麻是属于一种孤独的快乐,是给不快乐的闲人准备的。葡萄酒是有用的,能够产生有效的结果。大麻是危险而无用的。

可能波德莱尔的想像是由洛赞旅店的空气和大麻本身所激发的。他和戈蒂耶非常喜欢这样一个传说,即“大麻”一词和“杀人犯”有关,戈蒂耶讲述了一位东方暴君的故事,这位暴君就是通过一直吸大麻的方式,把人变得飘飘然,变成不怕死的人、狂人、胆大包天的掠夺者甚至杀人犯。

或许波德莱尔的想像是由他的同伴们激发的,其中有一位穿异性服装的年轻女人,非常出众,人称波玛尔(她的真名叫做埃莉斯 · 塞尔让)。波德莱尔把她称为拉 · 波玛尔,她穿得像一位绅士,系着白色的领带,穿着黑色的男礼服、黑长裤、白大衣。她戴着白手套,拄着拐杖。她是个好朋友、好伙伴——但是当她看见一个资产阶级走进餐厅,比如她看见公证人和他的太太坐在一起,就会勃然大怒,开始唱她最喜欢的一首歌——这首歌唱的是,一个意大利将军蹲在地上,握住自己的睾丸,刺激一位优雅的处女。处女骂他一无是处,是个十足的笨蛋。波玛尔个子很高、身材苗条、胸部平平、头脑机敏、态度直率,波德莱尔称她为“朋友”。波玛尔住在洛赞旅店,波德莱尔追求过她,(至少他被这样一位不拘小节的女性的想法所打动,)而且他也非常尊敬她。

居斯塔夫 · 莫罗博物馆也同样笼罩着耀眼的光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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