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人们能够证明只有外国人才能恰如其分地评价一位当代的作家。距离会产生客观,时间最终也会对本国同胞做出公正的评价。或者,就像法国社会学家和哲学家皮埃尔 · 布尔迪埃所巧妙指出的:“外国人的评价有点像是后代子孙的评价。”法国批评家是最早赞扬福克纳的,美国批评家也是最早欣赏弗吉尼亚 · 伍尔夫的,不在乎她那讨厌的布鲁姆斯伯里的收藏品。同样,科莱特在英语世界也比在本国更加受到推崇。
对我们来说,科莱特不仅是叛逆者,有时还是顽固的肉欲主义者,同时她也是伟大的自然主义作家,猫、狗、植物、土壤都是她关注的对象。尽管她在作品中表现得像女权主义者,她本人却并不是。她展示了形形色色的女人,受害的、恶魔般的、悲惨的、骄傲的、独立的、足智多谋,即使是激进的女权主义者都没有这样广泛的女性经历。最后,她是六部巨作的作者, 作品包括《切里》《最后的切里》《纯洁与非纯洁》《天亮了》《我母亲的房子》和《西多》,还有为拉菲尔精美的独幕歌剧所撰写的剧本。
科莱特全名是西多尼——伽布里埃尔 · 科莱特,1873年1月28日出生于圣-索维尔-昂布伊埃斯的勃艮第村庄里。她的母亲,人称西多或者西多妮,是自由思想者和无神论者,这在当时的法国村民中非常罕见。她嫁给了当地一个被称为猿人的富有的狂人。丈夫死后,她为了爱情又嫁给第二任丈夫科莱特上尉,上尉很温和但却挥金如土,慢慢花光了她从猿人那里继承的遗产。上尉非常善良,但不切现实,1859年一场战争后,他的腿被截肢。他在后半生找了一份挂名的差事,做了圣-索维尔的税务官。
但是这个家族有它的秘密。西多的祖先在17世纪移民到马尔蒂瓦克的时候,已经皈依了新教,他们在当地蓄养奴隶。他们的孩子是黑白混血,家族伪造身份证明来掩盖这个事实。科莱特就像普希金和大仲马一样,也是非裔混血的后代。(科莱特本人对她的黑人血统很骄傲,经常在给友人的信函中提到这一点。)
1889年夏天,科莱特十六岁,爱上了三十岁的作家、善于处世的巴黎人亨利 · 戈蒂耶 - 维拉尔,人称维里。他的作家称号只是徒有虚名,因为他终身都有一个作家集团,他让当时最有名的作曲家为他代笔,自己开专栏发表乐评,还雇佣了一群枪手为他炮制出大量的小说。他娶了积极主动、聪明漂亮、充满野性的科莱特,很快让她给自己写他最有名的小说——克劳丁系列。多年之后,当科莱特六十岁时,还对她的第一任丈夫充满了怨恨。她在回忆录《我的学徒生涯》中说,她和维里在一起从来就没有快活过,但是她当时的通信却戳穿了她后来的申明。她甚至承认,维里是她作品很好的编辑,她从他那里学到了如何模糊性别差异。这正是她后来的大主题,正如最近的一位传记作家朱迪恩 · 杜尔芒所指出的,科莱特早期关于异装癖的作品具有迷人的巴洛克式风格。她是像男人一样写作的女人,是摆出男孩姿势的女孩。她嫁给女里女气的老男人雷诺, 雷诺又将她推入女性恋人瑞兹的怀抱,在她们的关系中她扮演男性角色。
科莱特生活的一些侧面,就是在今天看来也非常现代。早在20世纪之初,她就吃起生鱼片,在20年代就做了面部拉皮,她请过一位针灸师,终生留着一头狂乱的烫发,她排斥宗教,对多数社会准则不屑一顾。此外,她的胃口惊人,而且从不为此感到不安,最后体重竟达到180磅。(有一次,在食物中毒康复后,为了减轻胃的痛苦,她竟然吞下去一棵卷心菜和一块葡萄干馅饼。)她宣称苗条会让女性有男性化危险。她喜欢香水,并且根据每间屋子的布置,喷上不同味道的香水。她是最早转向无声电影的一批严肃作家,她所设计的场景既不是小说性的,也不是戏剧性的,而是纯粹的电影化。很显然,她对万事万物都持有开放的态度。有一次她牙痛去看医生,她问医生道:“为什么人不能把所有的牙齿统统拔出来,而用碧玉来代替?”
科莱特第二任丈夫亨利 · 德 · 如维奈特是个贵族,《马丁》杂志的主编,第一次世界大战后,他是法国派遣到国际联盟的首席代表。他是科莱特唯一的一个孩子科莱特 · 雷内 · 德 · 如维奈特的父亲。孩子出生在1913年7月3日,那时科莱特已经四十岁了。科莱特用父亲给自己起的普罗旺斯绰号贝勒-加佐给孩子命名。科莱特一刻也没有让孩子分散自己对工作的关注。她曾经骄傲地提到(忘记了她对男性化女性的反对):“我所具有的男子汉气质,让我从一个快乐温柔的母亲提升上来,避免成为一个平庸的作家。”但是科莱特很粗暴地控制她的女儿,有一次女儿摔倒受了伤,她扇了她一巴掌,叫喊到:“我生出来的孩子,你怎么可以随便破坏!”另有一次,科莱特要用鞭子打孩子,她一个朋友不得不把鞭子从她的手上夺过来。贝勒-加佐有一次表示希望皈依犹太教,因为她发现犹太人爱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