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鹿为马(2)

 

晚上,女儿睡了,曾萍在阳台上清理礼品。家里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多礼物,她异常兴奋。刘子翔原来待的是清水衙门,没人巴结,家里从没见过香烟美酒土特产足足堆放了大半个阳台的壮观场景。

刘子翔也看着堆了半个阳台的礼品发愣。一切恍惚如梦,人还是从前那个人,站长还是站长,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立马就乌鸡变凤凰,风光八面了。他深深地体会到,在一个位置面前,所有的才能和修养都黯然失色。

“这些烟酒,我留下一些,多余的拿去礼品回收店卖了,放在家里容易坏。”曾萍饶富经验地说。

“随便你安排。”刘子翔顺手拿起一条“蓝柔芙蓉王”香烟掂了掂。

“这种烟要多少钱一包?”

“60多块钱。”刘子翔告诉她。一条600多块钱!以前一年都难抽上两包,现在一下子有了20多条,两百多包,天天抽也能抽上大半年。

曾萍粗略地盘算了下,这一堆礼品,怎么也值个三四万。她满怀喜悦地瞅了刘子翔一眼,觉得老公今天格外的英明神武,不禁心头一荡,一股暖意就从小腹升了起来。

曾萍满面春风道:“我去给你放热水洗澡。”

这是久违的温柔。调动以后,曾萍的态度变化得让刘子翔受宠若惊。站长还是站长,只是挪了一个地方,顿时,这屋里屋外都有了面子。

隔了一会儿,曾萍从卫生间探头,柔声叫唤:“水放好了。”

卫生间里水汽氤氲,水很热,刘子翔十分惬意地泡在浴缸里,眯着眼,感觉热温在皮肤上蚁行般地律动。

曾萍悄然褪衣,小鸟依人一般入缸扑在刘子翔怀里,浴缸里顿时活色生香、春色旖旎。

曾萍海棠春睡般依偎在刘子翔有力的臂弯中,喃喃细语:“老公,想我吗?”

刘子翔轮休回家,车站又是任杰候一统江山。夜深了,任杰候还没去休息,有几十个“电煤”车皮需要他关照。

有时候,政出严厉对于某种勾当来说,不是坏事。刘子翔在“电煤”上折腾了一气,虽然没有达到实际效果,但表面上增加了操作的难度。水涨船高,以前任杰候帮货主们搞定一批“电煤”,每个车皮可以有30块钱的报酬,现在涨到50块。这种事只要避开刘子翔不搞出太大的动静就成。况且,那个蛮横的家伙针对的不是以次充好的勾当,只要能够及时把货卸下来,车站不积压“电煤”车皮就行了。电厂没有发质监员的合格证书和工资给他,他还没达到“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崇高境界。

任杰候跟晚班值班员王大革如此这般地布置了一番。王大革是他的心腹之一,有了雷宇贵一路提拔的前车之鉴,他对善于发现人才提拔人才的任杰候耳提面命。

这批需要技术处理的“电煤”中有曹建国的20个车皮,还有另外一个货主的20个,电厂货位上一次只能对放30个车皮,掂量一番,还是先解决曹建国的20个车皮,另外那个货主解决10个。一切妥当后,任杰候分别跟曹建国和那个货主去了电话,这才去站领导值班室睡下。

深夜,电厂运输车间取样班长罗伟提着取样桶,带着两个取样工,在卸煤场大棚明晃晃的灯下,轻车熟路地爬上煤车皮,取了事先做好手脚的煤样,大摇大摆地交到化验室。千把块钱就这样到手了。

一个车皮上,煤老板装上七八成劣质煤,只把少许优质煤撒在面上以假乱真,并且在事先说好的取样点多装些优质煤,让电厂的取样工取样送化验室,这笔买卖就成了。劣质煤与优质煤之间的差价每吨上百元,一个60吨的火车皮仅这个差价就达近10万。打通这个环节,摊上去每车皮才几千块,利润难以想象。这事儿看上去简单,做起来也挺麻烦,每个环节都得打点好,车站、电厂,各方面都不能脱节。因为车站、电厂都是轮班制,但轮班的时段不一致,电厂是6小时一个班次,车站是12小时一个班次。各自的交接班时间也不一致,像现在,罗伟是凌晨2点到早上8点的晚班,他是曹建国在电厂方面搞定的人。因此,这批煤必须在这个时间段送到电厂煤仓货位上,早了不行,晚了也不行。如果这次没有如期送达,就得等下一轮晚班。

这个夜晚,曹建国也迟迟没睡,一直等到煤样化验的结果出来了才安心。他边嘀咕着“他妈的,现在赚一点儿钱真难”边进了睡房。

透过昏暗的灯光望去,床上躺着一个妙龄女人,女人已经熟睡,立式空调的温度很高,女人似乎闷热难当,薄被被踢到一边,蛇一般的腰肢缓缓扭动。

曹建国心头一热,方才已经泄了一次的下身陡然又硬了。

这个小女人是曹建国前天在一家休闲馆认识的,当时她似乎在找一个熟人,结果熟人没找着,被曹建国出手不凡的花钱气势迷住了,三言两语就滚进了他的怀抱。

曹建国按捺不住,俯身上去。

这一刻,春色无边……

到了农历初八,车站按惯例组织全车站职工开了一个“收心会”。会后,刘子翔几个去各有关单位拜年,说一通热情洋溢的祝贺话,开些男人和女人那档子玩笑,喝上几杯茶,嘻嘻哈哈就完事。

下午,值班的任杰候在信号楼转悠了一圈,悄悄回到办公室给曹建国去了电话,通知他那批煤按照要求马上就送到电厂。

值班员王大革这会儿很忙碌,刚刚在任杰候的指示下更改了“调车计划”,将曹建国的一批电煤按要求送到电厂,弄得手忙脚乱。

“31059次接近。”列车运行控制系统自动提示。王大革抬头,电脑屏幕上那些闪烁的灯像一只只小眼睛,朝他别有用意地挤眉弄眼。

到达的是一台机车头,来挂运车站五道编组好的一列卸空了煤的空车皮。王大革命令信号员排列进路,开放调车信号。心事重重的他竟然忘记了通知调车组人员,撤除五道停留车组的防溜铁鞋。

上行助理值班员魏长明接受了五道发车的命令,脖子上挂着手持对讲机,腋下夹着信号旗,大摇大摆地往南头去了。到了列车尾部,他惊然发现车轮下的防溜铁鞋没有撤除,急得攥起对讲机就喊:“王大革有没有?王大革有没有?五道的铁鞋还没撤除……”

一语惊醒梦中人!王大革猛然回过神来,脸“刷”地白了,他慌忙抓过对讲机,道:“不要发车!不要发车!”喝止了助理值班员发车,又急忙通知调车组人员立即撤除铁鞋。一场即将发生的事故避免了。

铁鞋是用于防止车辆溜逸的止轮器具,形状和作用跟汽车轮胎下垫着的三角木差不多。压铁鞋开车的后果不堪设想,卡在车轮与钢轨之间的铁鞋被列车拖于弯道或道岔区,有可能将车轮垫起,造成列车脱轨、颠覆的重大事故。想到这里,王大革浑身透凉。

闻讯赶到信号楼的任杰候脸也白了,今天他是值班领导,现场发生这么严重的问题,他难辞其咎。当他了解到这事只有少数几个职工知道时,脸色才渐渐好起来。他叮嘱王大革别声张,将这件事隐瞒下来。

诚惶诚恐的王大革喜出望外,感动得热泪盈眶。

傍晚完工后,各岗位下班职工陆续进会议室坐定,王大革心里有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他硬着头皮进行工作总结:“接发列车安全无事,调车作业安全无事,全班工作安全无事。”

“嗯,大家都辛苦了!今天这个班到达的卸车比较多,作业繁忙,各岗位都能尽职尽责、遵章守纪,确保了安全!好了,大家上了一天的班,都累了,肚子也饿了,抓紧回家吃饭,洗个热水澡。”任杰候十分体谅地说。

“还有事吗?”刘子翔剑眉一扫。

任杰候情知不妙,脸色变了下,旋即又恢复常态。

没有人回答,王大革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低着头不敢吱声。刘子翔桌子一拍,冲王大革吼道:“混七八账!压铁鞋开车,这么严重的问题,你还说没事?”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刘子翔无意中听到职工议论,所以知道了这事。当时他听了没怎么着急,现在气急败坏,是恼恨王大革隐瞒。

王大革又羞又怕。如果不是任杰候要他隐瞒,他是不敢隐瞒的。现在,站长发火了,书记在一边不说话,自己夹在中间,真不知如何是好。

“亏你还是班组长,带的什么头?出了问题,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一个事故苗头吗?”刘子翔恨铁不成钢:“逃避、隐瞒,是一个班组长应该做的吗?”

王大革有苦难言,这节骨眼儿上,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低头挨训。

“我也不说什么大道理,那些狗屁道理说起来别扭。干我们这行的,谁敢说自己不会出差错?出差错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不去正视它!这样的话,怎么去吸取教训?这件事,明天召开扩大分析会,严肃分析!现在散会。”

任杰候不动声色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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