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运领班的位置很微妙:就其生产地位而言,不及值班员的权威性和重要性;就其“外交”重要性而言,他们又掌握着与货主的交涉尺度,是车站领导最不愿得罪的人。
刘子翔虎头蛇尾折腾一下便草草收兵,任杰候在一边暗笑。这家伙只知道蛮干,遇上脑筋急转弯的问题,就傻眼了。关系啊!这张错综复杂的网是你刘子翔能随便撕烂的吗?
春运紧张而有序地进行。春节临近,物资单位和货主们变着法地给几个站领导和货运领班送礼。电厂给他们几个每人送了一千块钱的“先进生产者”奖金。这个名目太有新意了,刘子翔哑然失笑。最小气的货主,也打个500块钱的红包,意思意思。
刘子翔要求货主们再接再厉,扩大友谊范围,除了几个站领导和货运领班之外,也给其他职工一点表示。他旁敲侧击、暗索明要,一千、两千地刮了不少。
胡蓉芝的木材公司送了四份年货,三个站领导和货运领班每人一份,是些茶油、干蘑菇、干野味等土特产。这些东西在市场上比较难买,可见胡蓉芝是很精心的。东西送到车站旁边的一家小南杂店里,这是沿袭以前任杰候为避人耳目所采用的老方法。而后胡蓉芝便来站长室知会了一声。
“刘站长,东西不多,都是些山货,表示个意思。”胡蓉芝道。
“胡经理太客气了。”刘子翔笑眯眯地看着她:“你那都是有钱买不到的好东西啊!真正的绿色食品。”
看他笑得阴险,胡蓉芝心里“咯噔”一下,不安了。这是贪婪的笑,许多男人都这样对她笑过。她警惕起来。说真的,越跟这个土包子接触,心里就越没有底。这家伙看上去不修边幅,大大咧咧,但却透着一股说不出是什么气质的气质。
“刘站长见笑了!”
“我也不转弯抹角了。胡经理,请你再帮我一个忙。常言道:领导吃肉,群众喝汤。可现在,我的职工连汤都没得喝。你好人做到底,再资助个两三千,让我好歹给他们凑个过年的红包,也让大家伙高兴高兴!”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家伙,竟然赤裸裸地索要!胡蓉芝压抑住怒火,道:“刘站长,以前没这规矩啊!”
“以前是以前。胡经理,现在不是讲究与时俱进吗?”刘子翔体谅地建议:“要不,你把这些东西拉回去,另外换成现金。”
这四份礼品价值五千多,换成现金资助个三千,自己还可以省两千。账是一笔好账,可这样行吗?简直是胡来!胡蓉芝媚眼轻扬:“刘站长,这样行吗?任支书他们同意吗?”意思明朗:我无所谓,但其他几个人愿意吗?不是人人都乐意舍己利人。打点是一门学问,不能像撒胡椒面儿一样得不偿失,得花在关键处。
“别人我管不着,副站长和货运领班我总管得着吧?”刘子翔表示志在必得的决心。
“东西我也不拉回去了,我另外再送三千块钱,这样行吗?”胡蓉芝表面上春风般温暖,心下却在嘀咕:这家伙不像外表这么简单,随随便便的话却言语如锋,犀利深刻,意志坚定,身上总是流露出一种若有若无的匪气,就像是隐藏在黑暗中的刺猬一般,稍不留意就会出刺伤人。
“那就谢谢了!”刘子翔眉开眼笑。加上煤炭公司原来送的那一万,已经搜刮了两万多块钱,职工人均两百块的红包钱绰绰有余。他兴高采烈地送走了胡蓉芝,吹起口哨折到会议室旁边的“职工之家”,找出钥匙打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职工之家”里面满是灰尘和蜘蛛网,看来很久没有人进来过了。刘子翔把里面的电视机、影碟机和音箱都打开试了试,还行。要过年了,“春晚”不能错过,这些东西与其搁在这里发霉,还不如搬到楼下自己的宿舍里去。他想了想,去了隔壁的会议室。
会议室坐了十几号人,张春华主持业务学习,拿本《技规》照本宣科地念着。
职教工作要求每个职工每月不少于8小时的业务学习时间,也就是职工们要在休息时,到车站进行每周一次、每次两小时的业务学习,无故不参加者扣奖金。车站是四班倒轮班制,周一至周四上午,每个班组轮番一次业务学习。
刘子翔背着手进去转悠了一圈,大家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知他要发表什么样的重要指示。
“这大冷的天,又要过年了。大家都回家吧,以后在家里自学,你们同意不?”
“同意!”
异口同声,回答得如此整齐,让刘子翔心潮澎湃如滔滔江水。
“刘站长,这个事要不要开个会研究研究再定?”张春华劝阻道。
“什么大不了的事,还要开个破会!”刘子翔大不耐烦。这种事只能悄悄地干活,打枪地不要。他指着彭小春和张海涛叫:“你,还有你,跟我搬东西去。”
张海涛屁颠屁颠地跟他去了,其他人也跟着鱼贯而去。雷宇贵暗自摇头嗟叹。一堆人闹哄哄地把楼上搬下来的电视机、影碟机什么的都安置好了,挤着欣赏电视节目。这会儿的广告多,张海涛拿着遥控器一个劲地搜索,搜到一个电视剧,没两分钟就跳出一个广告,一个矮个子的香港明星用他那独一无二的破嗓门,太监一般地吆喝:治感冒、拉肚子,请用SJ牌×××。
“太恶心了!快换台。”彭小春叫嚷。他是调车员,是连接员张海涛的顶头上司。
张海涛长得比较抽象,牛高马大,脑袋却小。他攥着遥控器就是不换台,急得大家伙群起而攻之,纷纷抢夺他手上的遥控器,众怒之下,张海涛只得弃械投降。他转身厚颜无耻地问刘子翔:
“站长,年底了,车站怎么还没动静?”
“什么动静?”刘子翔装聋卖傻。
“嘿嘿,红包总有一个吧?”张海涛怀疑:“你不会也像姓任的一样,光说不练,糊弄功夫一流。”
刘子翔愕然。他一直以为任杰候在车站威信很高,看这个情况,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早知道这样,万亮,你那个事故还不如出得再大一点!”彭小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