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千里转场(2)

老人在后面让我们停下。他走上路旁一座小山包,顶上有一座敖包。五彩的旗子在蓝天里随风招展。老人捡起一块石头垒在敖包上,绕着敖包转了一周。

“阿爸敬神。小时候我们用手指着太阳他要发怒的。”

“哦,怪不得。”我告诉奥其尔我曾在包里手指天窗惹得他不高兴了。

“我上了中学,认为阿爸很迷信。现在不这么看了。我有些生意上往来的朋友什么都不信,什么都不信其实挺可怕的。”

对于此话,我表示认同。

入夜时分,我们就支开一顶帐篷,身上裹着厚厚的袍子露宿草原。蚊虫已经少了很多,夜晚时的凉气冻得我睡不着觉,然而丹巴老人几乎一沾枕头就鼾声大作。几个晚上之后,我就可以在这样低温的环境里安然入梦了。

每次要经过人群聚集的城镇时,我们就在丹巴老人的指挥下远远绕开。所以出发几天来,队伍走的都是草原上的车辙,有时连车辙也没有,由我们新开辟出一条浅浅的辙痕。

路上几次穿过宽阔的公路更是让人胆战心惊。为数不多的几只山羊时常脱离大部队在公路上张望。在穿越一条省道时,一只小羊被一辆疾驶而过的汽车撞成重伤。我们赶到公路上,那辆车已加速离去。我要骑马去追,老人拉住我的缰绳,摇了摇头,他将受伤的羊扛起放到勒勒车上,那羊已经奄奄一息。

重新上路,看我半天仍未消气,奥其尔说这样大可不必,丹巴阿爸从决心定居草原开始就习惯了忍让,即便肇事的人回头给他赔偿他也不会要,或者这也不叫忍让,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我什么都不想说。我看到羊群中又有掉队的,便拍马去追。没跑出几步,阿来夫一个踉跄倒下,将我的右腿压在身下。它挣扎着试图跪起前腿抬起身子,我迅速抽出右腿。它晃了两晃,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蜷缩起一只前腿不停嘶叫。

我吓坏了,这是怎么了!

奥其尔和丹巴老人也赶过来。

“肯定是踩到旱獭洞了。”奥其尔说着,回头看看,然后一指地上。一个坍塌的圆洞,阿来夫的足印清晰可见。

丹巴老人摸索着阿来夫的右前腿。奥其尔给翻译老人的诊断结果,说多亏马跑得不快,只是关节脱臼。

老人让我们两个抓牢受伤前腿的上部,他一手握着膝关节,一手抓着踝骨用力上推,推动几次之后,老人放手,在马儿屁股上用力拍了一巴掌,阿来夫一骨碌站立起身来。

“上去遛一遛。”奥其尔说。

“还骑它呀!”我说。

“遛一遛,活动活动筋骨才好得利索。”奥其尔说着,又瞪大了眼睛,“心疼啦?哈哈!”

“笑什么!还没完全好怎么就能骑它?”

“你外行了吧!”奥其尔笑了,“马儿不在乎你这点重量的。上去吧。”

我小心翼翼爬上马背。脚跟轻轻点了下马的肚子,见阿来夫跑得还算轻松,我才放下心来。

“刚才你没注意到么,它摔倒时硬撑着爬起来,就是怕压到你。”奥其尔说。

陡然眼眶一热,我跳下马来,搂住阿来夫的脖子。阿来夫回头看我,大眼睛里映出我的影子。我摸着它的鼻梁,“兄弟,我不能骑着你了,我们一起在地上走吧。”

奥其尔下马走过来,“兄弟你太逗了,如果马跟你好,它愿意让你骑着它跑,你想牵着阿来夫走,就怕它没这个耐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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