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是一种若即若离的距离,好歹也有了一个同行的驴友,或曰狗友。有此狗友,遥相为伴,漫漫旅途将不会孤单。我会好好照顾它,旅行结束后带它一同回北?。我的脑袋里冒出自己在街心公园遛狗的情形。我的朋友都有名字,你叫个啥呢,巴克?白芳?这些都是好狗,不如就叫好狗吧。我回头大声喊它好狗,它默不作声。它默认了。
天色变暗,好狗的身影渐渐模糊不清,我开始考虑过夜的问题。不远处一条河流映着西边天空残留的亮白,河边丛生着些高耸的茅草,我在茅草的下风向处搭建帐篷。
我将晚饭省下来的半盒午餐肉拿在手中,呼唤那条跟着我傻跑了半天的好狗。
对着四周喊了半天,直看见夜幕四合,月亮升上来了,始终不见好狗的影子。我打了个哈欠。我要睡了,好狗,晚安。我将罐头放在地上,钻进帐篷。
迷迷糊糊中,我回到了杂志社,将拍摄的草原风景送给淼儿,我对淼儿说这些一手图片是我亲自拍摄的送给你,我看到了她眼中因激动而泪水盈眶,她说二天你真好我们可以做朋友么,她说好想和你一起去草原去看草原上的彩虹下次带我一起去好么,她说你看起来很是疲惫你渴了么喝点水吧喝点吧,我激动地接过她的红色咖啡杯将杯中的凉白开一饮而尽,然后搜肠刮肚寻找合适的词语好让这柔情蜜意的局面继续下去,我听见自己说——我想上厕所。
啊?我在说什么!我对淼儿说了什么!
情急之下,我醒了,是个?,真好,但内里之急刻不容缓。我钻出帐篷,摸索着来到河边对着河水解手,小便冲击在水面,圆月的倒影化作粼粼波光。这是一个风清月朗的夜晚。在轻风吹拂中我听见金属与硬物摩擦撞击的声响,寻声望去,草丛中一个黑影伏在地面,是好狗在啃着我留给它的肉罐头,月光下,它颈上的黑色纹路清晰可见。我想唤它。好狗转过头来望向我,然而在它头颅的暗影当中,我分明看到了两点蓝幽幽的光!紧接着,我听见长长的一声嗥叫。
好狗不是狗,是……我顿时感到一股凉气从尾椎骨沿着脊柱直窜上头皮,我的头发肯定立起来了。在大脑发出指令之前,我?双腿已经开始朝着帐篷狂奔而去。钻进帐篷,低头看看,裤子竟然提上了。
从枕下一把抽出水果刀,我用颤抖的指尖将帐篷撩开一道缝隙,瞪圆两眼向河边草丛看过去——那里却是一片寂静。正在诧异,忽见不远处的坡地上一头犬科动物的黑黢黢的轮廓,它正引颈向天,发出一声让我体温降低10度的嗥叫。在它头上深蓝色的夜空中,正悬着锡林郭勒草原上的铜锣般的圆月。
我饱含屈辱、愤怒和恐惧的目光投向那只披着狗皮的狼,死死锁定它的动向。然而没过多久,它就溜溜达达迈着方步踱下高坡,渐渐消失在坡地的那一边。许是摆够了POSE该回家?洗睡了,或是对我这样的瘦人不感兴趣吧,高中时同学送我外号“狼见愁”,今天被证实是一种写实性的描述而非蔑称。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个不眠之夜。整个后半夜,我透过帐篷帘缝搜索着每一处风吹草动,手中的水果刀把攥出了汗。眼珠子瞪绿之前,天色渐亮。在这个漫长的夜晚,我将自己20多年的生命历程重新回顾一遍,发现自己竟有过那么多无谓的忧愁,忧愁是对美好生命的浪费。我对着浩瀚夜空发下誓言,如果让我看到明天的太阳,我会珍惜眼前,不再浪费生命虚掷年华。
第二天的朝阳真的来了。庆幸经受住了生死攸关的考验,我的人生?可谓不丰富。我捋了捋头发,手搭前额远眺东方,胸中豪气顿生。手放下来时,我开始思考如何不被狼吃掉的问题。我对着地图重新调整了路线和行程,决定离开草原腹地,尽早回到城市中去,将劫后余生奉献给城市中我的事业和即将开始的爱情。
收拾好行囊,我沐浴着清晨的阳光朝东南方向骑去。天黑之前进入了一条省道,路上拦住了一辆长途客车。
到北京时已是第二天半夜将近12点。英雄归来,凯旋在子夜。
今夜不用管明天的风向,不用想野兽们身藏何方,在自己凌乱的小床上我睡得甜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