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惊蛰(5)

像平常一样背对着夕阳走出宿舍,我一低头就能看见自己的影子倾斜地躺在脚下。天气跟往常没有任何不同,我却觉得晚霞比较亮,空气比较湿润,脚步比较轻快,风比较柔和。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安亦卓发来的短信,他说:“谢谢你。”

也许他是在谢我保密,没有说出他跟Jacqueline妈妈的关系。这样一来,却好像怎么回复都不太恰当,于是我就只回了一个笑脸。

回到宿舍已经快十点,有个学生过来借贝尔曼演奏的李斯特作品《旅行岁月》CD,我们聊起她最近练习的考级曲目,一直聊到我电话响起来。

“Hello,你在干吗?”安亦卓第二次给我打电话,开场白跟第一次一模一样。

我捂住话筒向学生示意“不好意思”,然后才放到耳边:“我正在跟学生聊天。你呢?”

“有没有打扰你?”

正要回答他,学生用手指指门表示告辞。

我替她拉开门,从包里翻出钥匙,对电话说:“没有关系,不过现在太晚了,我可不可以先送她出门后再回电话给你?”

他停了不到一秒钟,说:“现在的确有点晚,你出去了一个人回来也不好。要不这样吧,别挂电话,也不用陪我说话,就让电话通着,如果有什么事情我可以立刻听到。”

“没关系的,不用担心。”我和学生已经出了门,走上楼道。

“嘿,我听见你已经出门了。就这样很好,不用陪我聊,别挂断就行。”

“好吧,谢谢。”

“不要跟我客气。我听见你们下楼了,噢,我还听见有人说老师再见。”

“你耳朵这么灵敏,不学音乐太可惜了。”

“过奖了,我的听力都是小时候练出来的。小时候一犯错误老妈就不理我,完全当我是空气,让我在房间自己面壁,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必须竖起耳朵听我妈做饭的响动,务必要赶在饭菜做好了还没上桌之前冲进厨房自觉帮忙,哄我妈开心。这可是个技术活,差一分一秒都不行!”

“你哄女人的招数是不是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练的?”

“你干嘛要笑?这是真的!”

“我没有笑啊……”

“你肯定笑了,呼吸频率都跟刚才不一样!你现在是不是在开门?”

“对啊,平安进屋了,谢谢你。”

“喂,听这个语气,你不会是要跟我说拜拜吧?”

“没有没有,我还没问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就这么挂了多不礼貌。”

“我打来只是问你个问题……”

“什么事?”

“你有没有男朋友?”他忽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我?我有男朋友的话还会半夜跟你通电话吗?”我脱口而出。

“我们又没干什么,只是通个电话嘛。”

他这句话就像一个恰到好处的尾音,将刚才可能有的试探、推测和期待都咔嚓一声关上了门。

可是,还没等我接上话,他马上又问:“你上次恋爱是什么时候?”

“上次?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是恋爱……”我有点迟疑,但还是对他说起了Clement。

也许对于一个恋爱经历如此丰富的人来说这根本就不算故事。我从来没有像那天那样为自己的无趣感到自卑,过了二十多年像纯牛奶一样的日子,营养并不少,只是没有味道。

谁知道他听完了叫起来:“我支持你!幸好你没有答应去旅行!”

“为什么?”我一头雾水。

“你知道吗?对我们男人来说,如果想跟自己喜欢的女人发生更亲密的关系,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带她去旅行。你想想,到一个陌生的目的地,你既不认识路又不认识人,对方就是你唯一的依靠,在心理上你就会更依赖对方,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住一个房间也不奇怪。进了房间后对方主动提出一人一张床,你会觉得他很有风度,更加信任他,然后你们聊天,谈人生﹑谈理想﹑谈未来﹑谈爱情……谈着谈着就谈到同一张床上了。相信我,在这种情况下女人根本不会拒绝,事后也会觉得是自己一时糊涂,完全怪不到男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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