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惊蛰(4)

我不自觉地反问:“既然知道没有结果,又可以接受彼此做朋友,那为什么要开始?”问出口了才发觉很失礼,他跟我几乎还不熟悉。

“你有没有穿过十六厘米的高跟鞋?”他问我。我摇头。

他接着说:“恋爱是不用思考为什么的,它就像穿着十六厘米的高跟鞋走路,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摔得鼻青脸肿,可你依然在不断尝试一直到摔倒为止。”

“难道就没有像平底鞋一样的恋爱吗?”

“像平底鞋那样的不是恋爱,是婚姻。”他摇摇头。

我并不能完全了解一直穿平底鞋走路的感觉。但我相信生活中的一切事物总会留一条中庸的路给我们走,就像在平底鞋和高跟鞋之间总有一个舒服的高度存在一样。

正当我努力搜寻语言表达自己的想法,菜上来了。

这顿饭吃得很愉快,面对食物我们没有再聊恋爱的话题,一直在讨论初中时代的彼此,希望找到一些记忆里重合的部分。餐厅有点热,食物有点辣,灯光有点强……可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坐在对面的这个男人——他天真而坦诚,像米澜一样身上充满激情和勇气,毫无畏惧地投入一切可能与不可能的未来,更不在乎对任何人坦白内心的想法。他脸上被灯光投下鼻梁的阴影,时间看似静止不动,却迅速地将我们向前推去。

米澜乘坐的航班在大约一小时后抵达。

安亦卓接过她手上的行李小推车,她惊讶得声音都比平时大了一些:“真不可思议!你们两个怎么会一起出现?”

她看看我,又看看他。

还不等我开口,安亦卓很快说:“我们前几天刚巧遇到,听说你要回来,我马上就自告奋勇一起来接你了。是不是很感动?”

她把手伸进我胳膊里挽着,一边对他刨根问底:“北京有一万六千多平方公里,你们在哪里刚巧遇到?”

他好像从来不会尴尬一样,总是应对得很迅速:“理论虽然是这样,但每个人都有日常活动的轨迹嘛。大家生活轨迹只要有相似,就必然会相交,一点也不用意外。”

“喂,你跟我打太极,很明显心里有鬼!”

安亦卓终于转过头向我求助:“你就忍心看我一个人被逼供,都不跳出来说句公道话?我哪里有鬼了?”说完后他暗示性地一眨眼。

我知道他并不想坦白遇到我的前因后果,于是反问:“其实我也怀疑,你忽然跟我偶遇,是不是在跟踪我?”

安亦卓装作苦大仇深状:“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跟踪你?初二上学期你向我借了两根自动铅笔芯,后来一直都没还过……”

“初中我跟你说过话吗?你不会记错了吧?是不是借给米澜了?”

他一只手推着行李,另一只手腾出来捂住胸:“你居然都忘了!太受刺激了,我幼小的心灵经不起这么沉重的打击……”

我立刻很体贴地表达歉意:“啊,对不起,请你们喝奶茶吧!”

米澜摇了摇头,夸张地叹口气:“哎,你们两个演得真默契,不如结婚吧。”

他一口回绝:“不行,我才不跟借了自动铅笔芯不还的女人结婚!”

我顺势把我的包也放到行李小推车上:“别这样嘛,都说了请你们喝奶茶……”

米澜把手臂抬起来一左一右搭在我们俩肩上:“咱们赶紧去吧,刚在飞机上没吃饱,正愁下午茶没着落。”

……

最终我们都懒得另找地方,就在T3的某家Café短暂地休息聊天。回去时,安亦卓先送我到学校,然后送米澜回家。

那天晚上我有两节课。宿舍是只有五层高的老楼,每当黄昏走过门前的林荫道去教学楼,回头总能看见太阳的半个脸躲在老旧的房顶后,周围层层晕染着金色的光线和深红色的云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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