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都是倔脾气(4)

一具残缺的尸体仍紧握着打光子弹的手枪,他的军装上缝着用来区分战士和干部的红线,他是2连的连长,身上的枪伤多达七处。

咆哮的狂风如笼中野兽,哗啦啦吹打着陈子忠,几乎将他推下阵地,风中夹着豆大的沙砾雪,砸在脸上火辣辣地疼。

“娘的,都是倔脾气啊!”陈子忠抹了把脸上的泪,“这雪……真他娘疼!”

掩埋尸体的战士同时停下,砍一刀都不会吭声的陈大胆怎么会被雪砸哭?

2连的战士抵达阵地后立即趴在寒风凛冽的阵地上阻击八倍于己的韩军和美军某骑兵师G连的进攻,峡谷冻土坚硬,无法挖掘防御工事,在美军的轰炸机、炮群和坦克的轰炸下伤亡惨重。天黑后2连连长派出两名战士求援,他和其余的战士全部冻死在阵地。

十几具雕像般的尸体没有入土为安,半截埋在雪里,整理列成一排,齐齐向着阵地。十几具冻尸宛如凯旋的王者之师威风凛凛地站在寒风中,审视峡谷,他们什么都不怕,不怕子弹、炮弹、燃烧弹、毒气弹,更不怕冷。

陈子忠没再开口,少言寡语的战士更是难得吐出只言片语,阵地上只听得冷风一阵猛过一阵。

陈子忠用手势指挥各班进入阵地,寒风中牙齿打战的战士让他心里阵阵泛酸,不时扭头望着峡谷里的十几具尸体。扛枪九年陈子忠见过太多的生死,有时候确实麻木了,有时候往往比普通人更加脆弱,不是常人见血,见碎尸断肢不停呕吐,惊颤,是整夜整夜的失眠。闭上眼是牺牲的战友在梦里呐喊,尸横遍野,睁开眼牺牲的战友在黑漆漆的房梁上冲锋,金戈铁马。有次庆功宴上,陈子忠酒后吐真言:“打了这么多年仗我最怕的就是战后点名,有一个不言语的,我就觉得自己少了块肉,我是真怕了,怕有一天你们这些狗东西都牺牲了,我也就变成了骨头架子。咱不怕死,但更想好好活。”

天亮了,美韩军随时可能展开攻势,陈子忠甩开大步在阵地上来回逛荡:“哆嗦什么!瞧你们那点狗出息,谁冷了上刺刀,跟鬼子热乎去!”

刺刀森林明晃晃一片,倒映出一双双快要滴出血的怒眼。

发动第一轮进攻的是韩军的一个连。

六架B—26轰炸机首先掠过峡谷上空,暴雨般丢下名叫“野菊切割机”的炸弹和一种五百磅重的炸弹“大脑袋”。轰炸机刚刚飞走,美军105MM榴弹炮群开始了长达三十分钟的炮火覆盖。高地似乎被炸得蹦了起来,弥漫着烟尘和呛鼻火药味的阵地剧烈摇晃,几发炮弹砸进尸堆,猩红色的碎肉和破布拔地而起,乱哄哄丢在阵地前沿,几支被炸断的步枪高高飞向空中,踪影皆无。

季节在炮火中频繁更迭,忽而是寒天冻地的冬季,燃烧弹释放出的热量忽而把人送回酷夏,血在燃烧,雪也在燃烧!

烟雾弹释放出的浓烟缭绕阵地,韩军开始进攻,战士们心里憋着火,捏紧了骑枪,等到韩军距离阵地十几米开始勾火,他们一律采用蹲姿射击,一种随时可以发起冲锋、赤膊相见的射姿。随后手榴弹鸦群般砸过去,砸出一片血肉横飞,鬼哭狼嚎。枪声响起后冲在前面的韩国士兵破墙般倒下,象征性地射击后其余的韩国士兵退了下去,绿莹莹的头盔滚过公路,潮水般渗入远山。

“熊包玩意!”陈子忠愤愤地把骑枪刺向空中,他原想顺势发起反冲锋,没想到韩军逃跑的本事比打仗的本领强太多。

韩军第一次试探性进攻后,尖刀连连长徐凯带着第二批增援部队两个排赶到了阵地。

徐凯个子不高,和身体像土坯块似的战士比起来单薄得像半大孩子,他出生于奉天金县(今辽宁省金州),自幼在自家开办的私塾苦读八年,后到奉天万堂春学习中医,三年后任医助。加入东北抗日联军前白皙的面皮上架着一副眼镜,俨然是个拖油瓶的白面书生,川籍战士说他是搅屎棍,闻(文)不得,舞(武)不得,谁随想几年后他竟然带出了如狼似虎的尖刀连。

带出尖刀连的徐凯平日斯文儒雅,说话慢声细语,完全没有虎将风范,一旦打起仗来像是脱胎换骨,只穿一件白衬衣冲锋陷阵,怒目虎啸,杀气凛然。薛仁贵三箭定天山,徐凯曾三枪打哑了日军三挺机枪,令日军长期龟缩在据点,因此被称为东北抗日联军的“白袍薛仁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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