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没人接听的电话--《家族合唱》创作始末(4)

编作断断续续在八里和欧洲的城市进行,在我完全了然之前,排练场安安静静躺下一个又一个人体,我请舞者用粉笔在地下勾出那倒下的轮廓,仿佛宣告那里曾有一个生命存在。然而几段舞后,舞者的脚步拭去了那些白线的轮廓。我为此惊悚。这些逝者就这样被时代的脚步抹去,从台湾社会的集体记忆里消失。

在毫无预设、完全出乎自己想象的状况下,《家族合唱》自己发展开来,成为一阙伤逝悼亡的挽歌。

云门也邀约专人进行田野调查,访问了原住民、闽南、客家、大陆各省等诸多不同性别、不同族群、不同世代的人士。这些口述录音涉及生活、历史,更重要的是,话匣子打开后,受访人一再提起“二二八”和白色恐怖的悲情岁月。解严了,过去不能说、不敢说的心事,通通摊到阳光下。这些不同口音的见证,成为《家族合唱》主要的“听觉风景”。

《家族合唱》打开历史的黑盒子,以“洗涤”作为舞作进行的主轴。洗脸、刷牙、洗头、洗澡等日常生活动作,变幻成令人目不暇接的舞蹈语汇。舞到终极,真水上场,舞者就着脸盆洗脸、净身。舞狮、乩童、神轿、拜庙、烧王船,这些色彩艳丽的传统祭仪穿插出现。舞至终结,数十盏水灯,静静地流过舞台……

一九九七年九月二十日,《家族合唱》在台北首演,云门舞者在历史影像与声音里起舞。我们以近于舞台镜框大小的面积,呈现数百张老照片。我希望这些影像的组合,能够给观众带来我曾从老照片感受到的震撼与满足。照片里的人物绝大部分辞世已久,有饱受改朝换代之苦的在地人,也有避秦南来、埋骨台湾的第一代移民;是这些族群的组合,才完整构成这块土地上的“台湾人”。逝者的容貌重新在众人面前出现时,应该也是一份庄严的存在吧。

把尊严还给逝者,我们才能拥有尊严,而不再自暴自弃。真诚面对了伤痛,我们才能比较健康地期许未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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