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足与起步——门外的告白(5)

罗思密大夫把你介绍给崔尔小姐。崔尔小姐要你去找推拿专家李格南。

舞蹈是李格南先生年轻时代的志趣。如今,六五高龄仍每周三次上芭蕾课,增加对病人的了解。他深信“病由心起”,了解了肌肉骨骼还不够,他花时间跟你对谈。忽然,你有了一位毛遂自荐的心理分析家!

也许因为在日本住过多年,李格南先生的公寓塞满了东方古董,说起话来也不同凡响。手上使劲按摩,嘴巴滔滔不绝:“年轻人的虚荣,野心大,总不肯认命,不懂照顾自己……那些美国孩子不识好歹,虚掷青春,糟蹋自己,你这个中国人怎么跟他们学?你们庄子先生怎么说的?唉呀呀,这条筋怎么没有反应?”

闭上嘴,专心摸索,找到两个你自己也不晓得的肌肉疙瘩。他用心对付起来,等到那条筋有反应时,你早已痛出两行泪水。

“知道疼痛总是好的,”李格南先生趁机教育:“任性是要付出代价的。身子不是木头做的,要听听你的肌肉说些什么。”

一回生二回熟,他开始身家调查。躺着没事,你也对答如流。于是,“你的毛病出在头部。想得太多!瞧,脖子硬得需要一根铁锤!放松!……写写小说不是很好吗?怎么走上这条路?”你愕住了。冷不防,屁股挨了一巴掌:“你又在想什么?放松!放松!……”

怎么走上这条路?

五岁那年看《红菱艳》中了邪开始跳起来?十五岁在台中体育馆看荷西?李蒙把手伸得高高演出《奥塞罗》,发愤要当个舞者?二十三岁在葛兰姆学校流汗挨骂,才决心做出一番事业给那个日本老师看?不错,台湾应该有个舞团。你希望促成这件事。台北的舞者应该很多,学文学耍笔杆的你最多只能写文章舞评,做个摇旗呐喊的小兵吧。这样想着,你回国,回去教书。

真正的开始是回国的第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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