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岚去旅馆看他。回来她很想听小岚多说些他在那里的情况。小岚什么也不说,只是央求她:妈,让爸回来吧!语气太委婉,她反而不好答应。如果小岚说,不管怎样,我就要爸回来,她可能也就不会执意反对了吧?
她现在觉得,她当时做的最大一件蠢事,就是替他收拾了一箱子衣物。那晚他走后,她才看到餐厅和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洗碗机里还传出“刷刷”的喷洒声。她无意间打开烤箱,里面尚有傍晚烤三文鱼的余温;可伸手一摸,已被擦拭得一点儿油渍都没有了。
她的心被一只手握了一下,“咕咚”涌出一股暖暖的东西。这就是她的丈夫啊。每次吵完架后,她赌气坐到沙发上,或躺在床上,他就开始不停地做家务。擦灰、吸尘、拖地板;家里做完了,又跑到花园去剪草、打边、修树枝。最后还把车库里的车都开出来,停在宽阔的车道上,用水龙头“哧哧”地冲洗。她从卧室的窗户看下去,迎着一抹斜阳,水雾中拉出了一道触手可及的彩虹。他的T恤湿透了,头上全是汗,就用擦车的麂皮抹一下。看他这样,她就会蹦起来,从窗口扔下去一条毛巾:“嘿,接着!”心里骂:“你傻呀?拿什么脏东西擦脸!”
他用毛巾抹着一脸的傻笑,一口亮晶晶的牙齿,把她心里那点怨愤都晃得没了踪影……
她知道,他被赶出去时出了很多汗,没来得及洗澡就走了。旅馆可以洗澡,但哪里有衣服换呢?她知道他不会去买,他最不喜欢买衣服。他常对她说,他这辈子不买衣服也够了。每次她给他买来新衣服,他不仅不领情,还要跟她吵架,甚至要拿去退掉。他其实只有两套西装,几件衬衫,几件T恤,几条牛仔裤和咔叽布长裤。鞋子也是数得过来的几双而已。加起来,连一只皮箱都装不满。笔记本电脑是公司发的,剃须刀用了十多年了。不给他带去,他一定也不会去买新的,就那么胡子拉碴地去上班。把房间各处看遍了,他的东西也就装了一箱。送去后,她有些后悔,他一定觉得这次是彻底被她扫地出门了。
是这样吗?不是的不是的。可她偏偏带着小岚开车送去了。她不敢进门,她不愿让他看见,自己一副狠不起来的样子。他试探着给她打电话,问她今晚上想吃什么?他回去做。她差点儿习惯地说“随你便”。但另一个声音却狠狠地冒出来,“我永远不再吃你做的饭”。她是这么说过吗?她怀疑那不是自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