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司马:张謇为何与袁世凯闹翻脸(2)

事后,袁世凯得到了清廷和李鸿章的大力褒奖,吴兆有等人十分不满,便将袁世凯在朝鲜飞扬跋扈的“劣迹”告知了当时回乡应试的张謇,试图借张之力来打压袁世凯。张謇在庆军幕府多年,一向为人所尊重,在接到吴兆有等人借机挑拨的信件后,他随后便写了一封长达千余言的信斥责袁世凯,口气十分严厉。

在信中,张謇故意不叫袁世凯的字“慰亭”而称之为“袁司马”(当时袁世凯的官位是五品候补同知,按清代官制是州的佐官,即古之司马,其中也有暗讽袁世凯篡权之意),说:“别后仅收到你的一封书信,想必是袁司马劳苦功高,日不暇给也”,意在提醒袁世凯只是一个营务处会办,如何能妄自尊大,竟然凌驾在总办吴兆有之上?接着,张謇又说,你既然是吴兆有的会办,在觐见朝鲜国王的时候就应当让吴兆有走在前面;处理朝鲜事务的时候,也应该把吴兆有的职衔放在前面,如何事事任性,威福在我,凌蔑一切?你这是凭势力震慑人、靠权诈来处世吗?在信的结尾,张骞更是毫不客气地说:“此讯不照平日称而称司马,司马自思何以至此?若果然复三年前之面目,自当仍率三年前之交情,气与词涌,不觉刺刺,听不听其司马自酌之!”

张謇说得非常刺耳,全文含讥带讽,处处直指袁世凯的要害,这已经不是出于师生之谊的劝导,而是为吴兆有等人张目了。袁世凯接到信后气愤难平,好在李鸿章在关键时候识人善用,并没有被吴兆有等人攻讦所误,因而袁世凯非但没有受到惩处,反而升任为朝鲜“监国大员”,这大概也是张謇所没有想到的。

由此,张謇和袁世凯便结下梁子,双方互不理睬近20年之久。在此期间,袁世凯青云直步,屡屡升迁,并在庚子年后成为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在清末又调任为军机大臣,可谓是风光无限。而张謇在退出庆军幕府后,在科举上也还算顺利,考中了1894年的状元(康有为于次年中进士)。但时运不济的是,张謇刚当上状元郎不久,他的父亲便撒手人寰,按历朝规矩,他得在家守制三年。

三年后,张謇到北京销假却又赶上“百日维新”,恩师翁同龢被慈禧太后罢官,张謇自知官场险恶,从此绝意仕途,并回到家乡南通,走上实业救国之路。直到清末实行预备立宪,张謇才投入到当时的立宪运动中,并成为江苏立宪派的主要干将。

由于袁世凯在清末新政和立宪中也表现积极,张謇才逐渐化解了与袁世凯之间的这段恩怨,并开始有了共同语言。1904年7月,张謇主动给已经在朝廷中做了大官的前学生袁世凯写信,希望他效法日本伊藤博文主持立宪。袁世凯当即回信,表示立宪时机未到,还需要等待时机,双方算是恢复了交往。

武昌起义后,张謇被以孙中山为首的南京临时政府提名为实业部长,但身为立宪派的张謇对革命党并不信任,他当时站在袁世凯一边并认为只有袁世凯才能收拾局面。在袁世凯当上临时大总统后,也盛情邀请张謇出任实业总长一职,张謇认为当时的局势不稳定,因而推却相邀而表示愿意在野为袁世凯出谋划策。

直到“二次革命”结束后,张謇才在熊希龄的内阁中担任农商总长,并希望借助袁世凯的力量实现其“实业救国”的理想。但是,袁世凯在帝制的道路上越滑越远,一心要搞实业的张謇终究难圆其梦,最终被迫辞职。

有意思的是,在袁世凯初投吴长庆军中的时候,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对张謇执弟子之礼,每次写信也是尊称张謇为“夫子大人”。但随着袁世地位的不断升迁,对张謇的称谓也日渐不同,开始由尊敬有加到平视之称“仁兄”,令张謇感到啼笑皆非,心里很不痛快。

中国传统的道德,“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张謇随后便在给袁世凯的回信中调侃道:“足下之官位愈高,则鄙人之称谓愈小矣”,“謇今昔犹是一人耳,而老师、先生、某翁、某兄之称,愈变愈奇,不解其故”。

袁世凯在宣布帝制后,他自己也觉得在原来的那些老领导、老同事、老朋友面前不好意思,于是便制定了“旧侣、故友、耆硕”等名分,用来安排他的那些老朋友。譬如张謇,当时便是袁世凯亲封的“嵩山四友”之一(其余三人为徐世昌、赵尔巽、李经羲)。

尽管袁皇上给予了“嵩山四友”免跪拜称臣、赐朝服肩舆、入朝赐座并许以优厚年金(年薪二万银元)等待遇,但张謇对此并不领情,随后他便离京南下,回老家南通搞他的“实业救国”去了。

孔老夫子曾说过:“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学问人未必是君子,但像袁世凯这样连学问也不肯去做的,大抵是做不成君子的。不过,君子有德有才如张謇者,时运不济,也未必能成事;而小人无德有才,反倒会顺风顺水,前途无限。这说来奇怪,其实一点都不奇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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